這一守,就守到了公子二十歲。
鳳州的男子,有哪一個到了二十歲還沒有嫁人的?
也隻有公子一個人了。
聽到身後的呼吸產生了變化,闕執墨知道墨色已經徹底醒了,她本來想要離開,但是,那直勾勾地注視著自己的眼神卻讓她動彈不得。
沉默了半天,闕執墨轉過頭看著靠在枕頭上靜靜地看著她的墨色。
臉色不是很好,但是,圓溜溜的大眼睛裡卻像是蘊含著千言萬語一樣,突然有些恍惚,多年前的一幕突然出現在腦海裡。
那是七年前的夏天。
她隻有十二歲,正是她留在水府的第三年,也是被府主看中脫離奴籍成為國學監新進學子的第一年,隻是她雖然已經脫了奴籍,但是因為舉目無親,所以就還留在府裡做工,那天下學之後,她走在回後府的路上,經過一片樹林的時候,她聽到了孩子哭聲和女人的呼喝聲。
因為好奇,她就進林子看了看,結果卻看到一個魁梧的女子正在打罵一個小小的男孩,大概是聽到了有人來,那個孩子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她就看到了一雙蘊滿淚水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出於義憤,她出手救了他,然後把他帶到了潤玉的身邊,交給潤玉安排。
那時,她與潤玉已經互生了情愫。
隻是她和他都知道,兩人之間不會有未來,所以都死守著自己的心意,默默地互相關心著對方。
對於她的托付,潤玉自然儘心儘力,並且把這個叫做墨色的小男孩帶在了身邊教導,卻從來沒有想到,墨色的到來會給她們的生活帶來驚天動地的改變。
墨色雖然隻是個孩子,但是感覺卻意外的靈敏,竟然察覺了她和潤玉之間互生的情愫,大概是出於孩子淘氣的心性,或者是報恩的心思,便總要將她和潤玉湊在一起,然後……她自己原本隻是想守著潤玉的心思,也在那一次又一次的碰觸中變了調。
她忽然想要和潤玉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她想娶潤玉為夫。
她想和潤玉組成一個家庭。
隻是潤玉的身份擺在那裡,隻要她還留在水府一天,她就不可能和潤玉有什麼結果,殫精竭慮的苦思之後,她決定帶著潤玉離開水府。
不過,她也知道,潤玉不會答應她,但是,她又不甘心什麼也沒有做過就放棄,所以,悄悄地約了潤玉出來打算將她的心意捅破,然後探探潤玉的口風,看他願不願意跟著她離開。
當然,她不是笨蛋,這樣的盤算絕對不會隨便和潤玉開口,而是想了又想,還將府裡所有的隱秘地方都找了遍,才在十三歲那年,潤玉二十一歲生辰的前夕找了潤玉開口。
結果自然不用說的。
雖然潤玉的心裡有她,但是,卻始終不肯答應和她離開水府,最後,兩個人還鬨得不歡而散。
而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就在第二天,她就被府主帶走,然後關進了大牢,將她打成死囚。
想到這裡,闕執墨不由苦笑。
她那個時候的確太單純了,一門心思地想著帶潤玉離開,雖然知道會不順利,卻從來沒有想過府主會下那樣的毒手。
將她打成死囚還不夠,甚至還在她關入死牢之後安排獄卒在她身上動手腳。
伸手輕撫胸口。
闕執墨的眼神變得冰冷。
當年的水府府主水長清恐怕是想要讓她死絕,死透,所以,才會讓人在死囚刺青用的印泥裡拌上了極品的毒藥。
單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當年的水長清為了萬無一失,把所有的印泥都攙了毒,以致當年和她一起入牢的那批死囚全部都被下了毒,而那一批死囚至少有三百人。
府主要殺她,她認了。
畢竟,她隻是一個無名的小女子,承蒙府主抬愛,讓她進入國學監讀書,這已經是天大的榮幸,而她卻對府主的孫子產生了邪念……是嗬,在旁人看來,絕對是邪念。
一個還沒未成的小丫毛,竟然喜歡上了已經二十一歲的水家公子水潤玉。
這一點,就足以毀掉水府的聲名。
因為這件事情傳出去之後,不會有人說是小丫頭勾引水潤玉,隻會說水潤玉耐不住閨中寂寞,饑不擇食,連還沒有成年的小丫頭都要勾引。
而水潤玉是水長清精心栽培,已經下了明旨要繼承國學監掌監的人,如果這樣的事情傳出去之後,水府的名聲完全會毀掉。
那麼國學監掌監一職也就不可能再由水潤玉來接掌,這也就意味著水長清多年的謀劃就此落空,更甚者,水府的名聲也會從此一蹶不振,所以,水長清要她死,她可以理解,但是她無法接受水長清為了滅她一人,而殺掉三百多人的做法,這樣的狠辣,怎麼可以執掌國學監那麼多年?
所以,她不明白。
再後來,她和同一批的死囚被送到南方去與異族打仗,機緣巧合之下碰到了闕府的舊人。
之後的一切就是那麼地順理成章,她是闕家唯一的繼承人,然後,回到涼都和祖父見麵,繼承家族,覲見皇帝。
在這期間,她也回到過雲城調查當年的事情。
雖然當時的水府已經敗落,水長清病故,潤玉失蹤,但是,至少她還是查到了少許的蛛絲馬跡。
比如,她要帶走潤玉的消息為什麼會走漏。
這樣的機密,一般人是絕對打探出來的,但是那個時候的她,早已不是當日那個無用的小婢女,而是在沙場上曆練過的殺將,什麼樣的手段,她使不出來?
不要幾天,她就從當年水府的一個老仆人手裡知道了泄漏消息的那個人。出乎她的意料,那個人並不是水府裡的人,而是當年來到水府慶賀水潤玉生辰的一個客人。
至於那個客人究竟是誰,因為那客人的行蹤隱秘,當時的那位老仆人隻是在無意間瞥到一個側麵,具體是什麼樣的人卻怎麼也說不清楚。
闕執墨我奈之下,隻能讓那個老仆人畫了一幅畫像。
那個老仆並不會丹青,畫出來的畫像自然是慘不忍睹,但是,有一點,卻是可以看出來的,那個客人的額頭上有紅色的烙紋。
紅色的烙紋。
闕執墨輕輕地笑了笑。
當年的客人裡麵,額上有紅色烙紋的人,隻有一個。
來到水府求經的鳳後容成雅音。
是容成雅音把她要帶走潤玉的消息透露給了水長清,以致她被打入死牢,而且,隨著她的追查,還有一些更加讓人觸目驚心的內容,比如……當年在印泥中下毒的人並不是水長清,而是……
“默姐姐……”
嘶啞得幾不可聞的聲音,打斷了闕執墨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