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一入臘月,京都的街市變得更加熱鬨,年味也越來越濃,此年又逢皇室大婚,天子大赦,家家戶戶便忙著置辦年貨, 醃製臘味,烹煮臘八粥,釀製屠蘇酒,走親訪友,忙得不亦樂乎!
富貴之家,遇到了下雪天氣,還要“開筵飲宴,塑雪獅,裝雪山,以會親朋,淺斟低唱,若是晴天,則邀朋約友,夜遊天街,觀舞隊,街街巷巷到處張燈結彩,一派其樂融融之像。
挨近年關,念姿卻打不起精神,前些時日,李荊折來過一趟,特來告之富安居犯事私牙已然追捕歸案,行騙所得銀兩卻是所剩無幾,早被他在賭桌上輸了個精光,現下已收歸大獄,便算結案。
那三十兩確實是打了水漂,出了此等事後,念姿實實在在寬慰了自個許多日子,什麼破財消災、什麼財去人安樂……確實以為可以等閒視之,雲淡風輕,可李荊折這一提,心裡竟還是為那三十兩感到隱隱作痛,一壁罵那私牙無恥下流,一壁又罵自己俗不可耐!
芝蘭進屋便瞧見緊擰的眉頭
“姑娘還放不下那三十兩?”
念姿身體一軟,整個人啪一下仰麵倒榻上,幽幽歎道
“我也恨自個不爭氣呐!可有什麼法子,便是想視錢財如糞土的清高一回,結果這高度硬上不去。”
芝蘭嘟囔道
“姑娘前些時日不是爽快將首飾細軟,贈予嚴娘子做大婚賀禮,現下怎的又唉聲歎氣!不是芝蘭埋怨你,過了年關開春便要搬出去,棲梧小院雖不算破舊,可若要開如意小館,免不了要精細修飾一番,京都的私營菜館,那一家的裝飾不是精雕細琢,心思由裡及外,咱們若在這上頭虧欠了些,隻怕就很難打響名頭……話又說回來,嚴娘子配的是楚江王,現下已是楚江王妃,她如何會缺了咱們那點首飾?姑娘你大方過了,如今卻又耿耿於懷,到真是讓人多少有些瞧不明白。”
念姿驚奇得赫然起身,瞪大雙眼
“芝蘭……你變了,何時如此有主意,從前可沒這樣能說會道。”
芝蘭扁扁嘴,似有些不服
“是姑娘你先變,過去姑娘也不曾做過此等與自個過不去之事。”
主仆二人頓時大眼瞪小眼,半晌才聽芝蘭對她和緩商量
“要不,咱們把少爺留下銀子先拿去修飾?日後若掙了再還回去,姑娘覺得可好?”
這時候才恍惚間想起,茂源確實有交子留下,當時自己不曾細想便交了芝蘭處置,也一直未放在心上,如今丟了三十兩,芝蘭竟把心思打到這上頭。
念姿瞧她頭一回有了主張,心中忍不住稱奇,笑言打趣
“那若是咱們掙不回銀子填進去,便把你抵給茂源,芝蘭又覺得意下如何?”
芝蘭鬨了個大紅臉,羞臊道
“我哪裡值那麼多銀兩,若是真值,姑娘直接賣了變現便成……芝蘭也是想著,李氏如今另嫁他人,顧家便隻剩少爺一人,咱們若是能把這營生做起來,少爺日後遇上難處,也好有個幫襯,不瞞姑娘說,每回見少爺,我都心虛得打緊,總想著做點什麼彌補一下,讓自個稍稍安心。”
念姿奇道
“你如何知道李氏改嫁?”
芝蘭頭垂得更低了,小聲道
“少爺他……一直有書信寄來,故而知道他的近況。”
李氏如今改嫁,那茂源的婚事,豈非便可以自個說了算,念姿到不覺得是什麼壞消息,非但不壞,還算是大大的好事一樁!
仔細打量了一番芝蘭,瞧得芝蘭渾身不自在
“姑娘這樣看著我做什麼,若是不同意,全當我沒說便成。”
念姿眼中盈滿讚許
“果然是長一歲便有長一歲的好處,知道為自己心上人籌謀,過去總覺你沒甚主張 ,原來是身份沒擺對,如今牽扯到茂源,到似變了個人似的。”
芝蘭氣急
“姑娘這樣有意思麼?旁人不曉內情胡亂說便罷了,難不成,你還不知道咱們與李氏何等的水火不容!如今李氏雖已改嫁,可她是少爺生母,此等關係一輩子也變不了,可彆再拿我說笑了!”
念姿瞧她氣急的模樣,心裡反到更加確定
“芝蘭定也是喜歡我家茂源,隻是介意李氏,才一再推讓,我看此事你也無需煩惱,李氏雖蠻橫,那也是在常關,咱們搬出去後,想個名頭將茂源接上京,便不讓他回去,量那李氏也不能時時守在兒子身畔,她如今的身份,更不能追著兒子上京,茂源那麼喜歡你,若是讓他留在京都,必求之不得!”
芝蘭訝然!
“姑娘心裡的盤算,讓李氏知道隻怕就不肯罷休,少爺是她的心頭肉,一哭二鬨三上吊是她慣用伎倆,拖著少爺不讓他離開常關,少爺也奈何不得。”
念姿饒有深意一笑
“這……便要看芝蘭你的手段了,究竟是那潑婦更厲害,還是芝蘭你手腕了得。”
芝蘭已經不敢接話,慌裡慌張收拾了香幾上的茶具,埋著頭便往外跑,險些與前來尋念姿的良辰撞了個滿懷。
良辰訊速閃到了一側,微微蹙眉,低聲訓道
“有何緊要之事,這般毛毛躁躁!”
芝蘭慌忙道歉,又行了個禮,這才低著頭緩緩退了出去。
念姿不緊不慢走到良辰身畔,笑盈盈對著他
“二哥,這幾日心情已大好了麼!怎的有興致跑到我這兒訓人。”
良辰緩了緩神色
”這不是挨近年關,找你一道去置辦些年貨,添些新衣首飾,今兒又沒下雪天氣放晴,所以過來問問你可得空?”
念姿正悶得發慌,感覺頭頂都堆滿了蘑菇,一聽邀她出行,立刻點頭如搗蒜
“得空、得空、置辦年貨這麼緊要的事,即便不得空,也要歇了手頭上的事,隨二哥去這一趟才是!”
良辰亦笑道
“你這是頭一回在京過年,怎麼著也得令你稱心如意,若是惹了你不痛快,轉頭又去告訴母親,我可吃罪不起,這幾日皇室逢喜大赦天下,臣子們也可閒賦在家,我便陪你四處走走逛逛,如此可好?”
念姿假意麵呈難色,訕笑著擺了擺手
“聽二哥這意思,是怕了姨母怪罪才勉為其難,那便不去也罷……也罷!”
良辰慌道
“哪裡就是這個意思……我自個悶了許多時日,也想出去走走逛逛,這總成了吧!”
念姿狡黠一笑,嗔怪道
“就知道你不會如此好心!哪裡便全然為我之故,若是一道出去,究竟算你陪我還是我陪你……”
刹那間隻覺冷意翩飛,良辰逐漸暗下了臉
“顧念姿,我記得你是個挺爽利之人,如今怎的也學得這般迂回,我陪你或是你陪我,有何區彆?難不成分清楚了,還有銀兩可收不成,你便痛痛快快說聲去或不去!”
念姿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放棄與良辰的繼續較勁,親熱挽住他的胳膊
“去!去!去!我幾時說不去,我與二哥何等交情,咱們早就無彼此之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良辰眼暼被她環繞著的胳膊,心神一陣蕩漾,忍不住問道
“當真不分彼此?”
“不分,不分,二哥是水我是魚,咱倆相濡以沫,共享魚水之歡……”
良辰不甚尷尬,倒吸一口涼氣扶額歎道
“顧念姿,你得空還是要多讀些書才成,這個……真不能這般用。”
“一句話而已,自然是怎麼高興便怎麼用。”
念姿快步走出了屋外,回頭對著尚在楞神的良辰招了招手
“走吧……走吧!”
良辰輕歎!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接近年關,京都的街市異常熱鬨,市麵上儘售撒佛花、韭黃、蘭芽、勃荷、胡桃、澤州餳”等年貨,商鋪的攤子上也擺滿了錦裝、新曆、諸般大小門神、桃符、鐘馗、狻猊、虎頭及金彩縷花、小販沿街叫賣錫打春幡勝、百事吉斛兒等吉祥物,以備迎新懸於門首,為新歲吉兆之兆,煙花爆竹亦是應有儘有,琳琅滿目。
許多商家通常會給老主顧送“門神、桃符,迎春牌兒,紙馬鋪則印製“鐘馗、財馬、回頭馬等年畫,饋與顧客,藥鋪則會做一些“屠蘇袋”:小布袋裝入中藥材屠蘇,再用五色線紮成四金魚同心結子、百事吉結子……據說將屠蘇袋懸掛在門額上,可以辟邪鎮宅!
良辰與念姿逛了整一上午,不知不覺間,購買的年貨竟結結實實掛滿了齊榮周身,齊榮自語
“來的時候怎的沒想推個車,如今便隻有挨重的份。”
良辰瞧他實在扛不住了,雇了輛車子讓他帶東西先行回去,念姿逛了這大半晌,自然也是又累又渴,直呼走不動!良辰便與她進了附近灃盈酒樓,打算休息片刻,用些午膳再返回。
酒樓大廳內居中搭了個台,台上一位說書人娓娓道著故事,台下則座無虛席,滿滿當當圍座著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