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新月懸於高遠夜空,倒映在河水之上,如同平整明鏡,夜風吹過頓時泛起細碎漣漪,瞬間波光粼粼,空氣裡蕩著一層淡淡霧氣,夜幕縹緲如紗,舉目遠眺,偶有畫舫、商船從旁經過,水波上晃動著拉長影子,遠處舫中傳出層層如浪的笑聲、清亮旖旎的歌聲和嫋嫋不絕絲竹琴音……
倘若不是麵前這個人,如此景致,到是個難得的夜晚!
可人不對,縱然良辰美景亦同虛設,念姿心頭不痛快,對著男子埋怨
“容陵王殿下……何故借茵姐姐名頭匡我。”
舫上男子正是容陵王,閉門禁足兩個月,這頭剛解了禁,那頭便聽說太傅將秦茵配了南奚堯,自覺事有蹊蹺,琢磨來琢磨去,終是恍然大悟,何以念姿頻頻到容陵王府,何以秦茵以死相逼也要合離,若不是一早謀劃,豈敢做出此等絕決之事。
容陵王頓覺被受愚弄,長久以來隻覺顧念姿為人甚是油滑,卻不想膽子竟如此之大,明目張膽往自個頭上添顏色,若不教訓一番,心頭這口惡氣如何能消。
望著一臉不快的念姿,容陵王卻慢條斯理道
“若是報本王名號邀顧娘子出遊,娘子可會賞臉?想著還是借秦茵之名一用,誰曾想娘子便中計,平日裡瞧你還有幾分機靈,原來也是愚笨得很。”
念姿被他匡到舫上,本就不快,如今又聽他直言嘲諷自己愚笨,更是氣惱
“殿下有何吩咐,隻需差人告之,念姿自會前往受教,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容陵王踱步至念姿身畔
“教訓人不是本王所好,今日前來是與顧娘子算賬,仔細想想你究竟欠本王些什麼?”
念姿無奈,偏著腦袋想了良久方緩言
“之前購置棲梧小院,雖是李大人的房舍,可若無殿下有心成全,李大人亦不會如此痛快低價將小院賣予我,著實欠殿下一個大大人情,心裡頭一直記著,小館近日也賺了些銀兩,便打算將拖欠李大人銀款還清,一打聽才知道,李大人都下了大獄,幾經輾轉,才將交子遞進,如今自是無法探望李大人,念姿隻能將些衣物吃食托人帶進,欠款雖還,李大人與殿下恩情卻時時銘記於心,他雖犯事,卻也有出來之日,到時候念姿再當麵酬謝……殿下看如此可妥當!”
容陵王早把此事忘得乾淨,當初就想著讓棲梧小院快些脫了乾係,恰巧念姿沒頭沒腦撞上,也樂得順水推舟做個人情,如今卻拿這來搪塞自己,自是大為不悅
“顧念姿,何必裝傻充愣,本王可會為此等小事為難你……我來問你,秦茵這頭才與我合離,那頭便與南奚堯結親,這當中可是你儘心竭力的功勞。”
念姿心裡輕輕咯噔了一下,這筆賬終是算到了自個頭上,好在如今秦茵已然合離,容陵王便是疑心,也未必有實證,隻要打死不認,他又能奈何得了自己,一轉念便又稍稍安穩了幾分
“殿下說笑了,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茵姐姐與南大人得太傅大人允準,才能婚配,念姿如何能替他二人做主,再一說,姐姐都與殿下合離了,再行婚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殿下此時來做計較,隻怕是……不大合適!”
容陵王聞言,唇角牽起一陣笑意,意味深長道
“也罷!也罷!那便不談他倆,還是來說道說道顧娘子是個怎樣的人?”
念姿不明就裡望向容陵王,大費周章將人弄到了舫上,三言兩語、清描淡寫這就過去啦?
倆人置身亭閣之中,容陵王一早便置了桌酒席,朝她比比手示意落座,念姿怏怏不樂坐下,與他麵麵相對欠了欠身
“請殿下賜教……”
容陵王徑自斟了杯酒,慢慢啜飲回憶
“初識顧娘子也是在舫上,明霞島一行,娘子雲履翹頭砸得本王腦袋嗡嗡作響,那時本王心中便不解,一個女子何以如此莽撞……後來顧娘子與秦茵走得近,時不時便到府邸來,本王也隻當是你二人真投緣。誰知你之後竟與楚良辰退親,令人著實百思不得其解,按說似你這般出身,能攀附上魏國公一家,自當萬分珍惜才是,何以毫不猶豫便退了親,自己退了親也就罷了,又忙著慫恿秦茵與本王合離,顧娘子這一番作為說不通呐!本王思來想去,便隻有一個可能,顧娘子莫不是暗暗戀慕本王,為了本王不惜勞心費神做了這許多事,除了這理由,也實在想不到其它……那日在府邸,娘子對本王一番歸勸,不是也在暗示本王若遇上自己真正心儀之人,免不了對她榮寵不斷,這王妃的位置遲早也是要挪出來,這早挪和晚挪,也無甚區彆不是……如今看來,顧娘子果然是用心良苦!”
這一番饒有介事的胡說八道,頓時令念姿呆若木雞。
容陵王微微側目,斜暼她臉上瞬時閃過五顏六色表情,心中覺得痛快至極!
念姿尷尬,勉強笑道
“殿下這玩笑開得不甚妥當,念姿怎麼說也是個女郎,如何受得了殿下這般捉弄,還是快些命船工們靠岸,讓念姿下舫。”
“顧娘子為何心急,本王可是給了機會,讓你傾訴衷腸,莫要因害羞而錯失良機。”
事情到了這地步,眼見不吭聲是過不去,念姿隻能硬著頭皮
“殿下人中龍鳳,京城裡不知多少閨閣中娘子暗慕殿下,隻是念姿卻與她們不同,念姿是個懶人,費力氣的事做不來,生平最懼便是湊熱鬨,做生意營生圖熱鬨賺的是人氣和銀子,若是挑個夫君也要與人爭搶,這般熱鬨念姿可不湊,不要也罷!”
容陵王嘖嘖稱讚
“顧娘子自重自愛、傲骨錚錚,實在是令人欽佩得很……隻是娘子前腳剛與楚大學士退親,今夜又與本王在這舫上過了一宿,想在京都留個清白名聲,隻怕並非易事!”
念姿嗤笑一聲
“這舫上又不止咱們二人,還有船工們,如何便說不清楚……”
容陵王哦了一聲,起身緩緩踱步下去,對著畫舫底層搖槳船工們揮手
“去吧……”
船工們得令朝容陵王抱拳,毫不猶豫紛紛躍入河中,念姿頓時傻眼,雖是仲春時節,可河水依然寒涼,念姿起身奔至舫欄上,眼巴巴望著河麵上慢慢遊遠船工們,實在是又氣又急
“殿下……怎可將人命當草芥。”
容陵王負手複又返回,對氣急敗壞念姿笑道
“無妨!他們長年生長在河邊,豈能不諳水性,會到就近渡口去待命,顧娘子就不必為他們操心,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
念姿聞言心下一凜,驚懼倒退了兩步,強作鎮定道
“殿下身為皇親貴胄,定然不會做唐突之事。”
容陵王望著一臉慌張念姿,甚是得意嗬嗬笑了兩聲
“唐突佳人之事,本王自然不會做,不過若是佳人有意於我,那可就另當彆論……本王亦不是全然不解風情之人,顧娘子戀慕本王許久,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言罷又上前走近幾步,唬得念姿失聲尖叫
“不許過來,你若再靠近,我便……我便……”
容陵王頓住了腳,故作驚訝
“你便如何?難不成也同秦茵一般,要做以死明誌之事!顧娘子素來有主意,此時可有想到法子力保清白,你若真能想到法子,我便饒了你……如何?”
念姿惱羞至極,氣咻咻道
“有何可想!將殿下推入河中不就結了。”
容陵王哈哈大笑
“顧念姿,果然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不似那一根筋的秦茵……隻是,將本王推入河中,你可還有活路?”
自然是不會有活路,舉目四眺,月影下水波浩浩淼淼,此時此刻也不知漂流到了何處,竟無一艘船舫從旁經過,容陵王借秦茵之名匡自己上舫,即便是徹夜未歸 ,芝蘭亦不會有所覺察。
念姿隻覺一陣頹喪,難道真要逼著自己從這舫上跳下去……萬萬不成,命是自己的,豈可輕易交代在不相乾人手中。
危難之時,還得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念姿咬咬牙,對著滿麵得意的容陵王道
“即不讓念姿有活路,那殿下可願聽句實話。”
容陵王到是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