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蕭平川腳下堆滿了哀嚎不止的兵士,他自己身上也濺了一層又一層血。
馮三賀的表情從最開始的洋洋自得到後來的震驚,他終於曉得殺神這個稱號不是空穴來風,也曉得黑旗軍究竟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將軍,怎麼辦?”副手問。
“再調人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是。”
蕭平川眼看著就要放倒最後幾個人,他也以為終於可以喘口氣,可轉眼不遠處又冒出來一批。
他咬牙撕下衣襟,裹住血肉模糊的拳頭,提氣再戰。
這場車輪戰直到日頭偏西還在繼續,旁觀的不止有馮三賀,還有聞訊趕來的四軍、六校等各處將領。
他們沉默著站在看台上,望著場中強大到駭人的身影。
蕭平川腳下的血已經沒過腳麵,倒下的人烏壓壓一片,血腥氣、哀嚎聲無處不在。
眾人失語,一時竟不知該做怎樣的反應。
“殺了他。”馮三賀咬著牙低聲道,“這人不能留。”
“為何?”身旁的人問。
“留著他,你我早晚沒有立足之地。”
語畢,他轉身對副手耳語幾句。
副手匆匆而去,不多時,領軍精銳儘出。
精銳畢竟有兩把刷子,蕭平川身上開始見血,可始終沒聽見他痛叫一聲。
台上眾人垂眸,不敢再看。
“沈府沈景和之女沈素欽到。”
突然有人高聲通傳。
緊接著喧鬨聲從門口一路傳來,直至校場。
蕭平川悍然回頭,見沈素欽一襲白衣奔至近前,在她身側是為她開路的驃騎將軍府各親衛。
“馮將軍,小女來接夫君回家。”
直至她話音落下,校場中的亂鬥仍未停下,反而由於親衛加入,變得越發混亂。
馮三賀不想搭理她,“將她拿下,扔出去。”他吩咐副手道。
副手應聲,帶人逼近。
沈素欽目露寒光,高聲道:“馮三賀,馮家百年基業即刻毀於一旦,你不怕嗎?”
此話拿住了馮三賀的七寸,也叫他起了興致。
“停。”他擺手道。
場中亂鬥即刻停止。
“你說說,要怎麼讓我馮家毀於一旦?”他勾著唇角輕蔑問道。
沈素欽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一字一句道:“你以為今日你朝誰動手!蕭平川是北境十萬黑旗軍主帥,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殺了他,你以為馮家能逃得過。”
“我這麼說吧,若是蕭平川今日命喪於此,十萬黑旗軍即刻南下。在場諸人拿命來填,不死不休!”
“而你馮家必將寸瓦不留。”
沈素欽的聲音太冷太鎮定,氣勢太足,以至於他們都忘了,眼前這人不過是一個嬌弱女子。
同時,這些話也傳到了所有人耳中,包括蕭平川。
他粗喘著站直身子,朝不遠處那個單薄的身影望去,分神想到懷中的香囊素帕此時怕是都被臟血浸透了,都臭了。
“我記得沈二小姐還未過門吧,”馮三賀說,“這麼著急做蕭家的望門寡嗎?”
“隻要蕭平川身死,黑旗軍群龍無首,你說南下就南下,誰聽你的?”
“或者我可以連你一起殺。”
馮三賀眼中滿是殺機,蕭平川已然被得罪到底,今日誰都彆想善了。
況且他一直知道黑旗軍是陛下的心頭大患,殺了蕭平川正好替陛下分憂。
沈素欽淡定自若,“今日我等若不能活著踏出這道門,命隕馮家之手的消息就會即刻傳至北境。”
“夫君,”沈素欽回頭問蕭平川,“黑旗軍若無將軍令,當如何?”
她是在間接問你死了,黑旗軍會怎麼樣?
蕭平川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溫聲回:“黑旗軍仍是黑旗軍。”
沈素欽傲然回頭,“馮將軍,您聽懂了嗎?”
“夫君,黑旗軍對待死敵,當如何?”
“不死不休。”
沈素欽笑:“馮將軍,您聽懂了嗎?”
“夫君,潁陽馮氏可動得?”
“沙陀我都敢動,區區一個馮氏。”
沈素欽:“馮將軍,您、聽、懂、了、嗎?”
馮三賀額角青筋暴起,如此,他確實不敢殺了眼前兩人。
沈素欽看懂了,她不再給馮三賀任何說話的機會,轉身踏著血泊,跨過倒地不起的人,直直朝蕭平川走去。
“將軍,我們走。”
她想去扶蕭平川。
眼前的人渾身是血,她伸出手去,卻不敢落下,生怕弄疼他。
“嫌臟?”蕭平川問。
沈素欽搖頭,“怕弄疼你。”
蕭平川卻低頭將她一把抱起,攬坐在自己右臂上,輕聲說:“裙擺弄臟了。”
沈素欽驚呼一聲,慌忙扶住他的肩膀穩住身形,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太近了。
待人坐穩後,蕭平川空出另一隻手隨意擺了擺,意思是“撤退。”
眾親衛立即將二人護在中間,朝大門走去。
這回馮三賀不敢再攔。
蕭平川走到一半,停住腳步,回頭淡淡道:“馮將軍,回見。”
說罷,半抱著沈素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