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一場清雨過。滿樹繁花禁不住清涼搖墜滿地,泥土和著淡淡的花香氤氳著旅人百般悵惘。
急促的馬蹄聲踏碎滿地繁花,馬上的白衣女子緊緊挽著韁繩策馬而過。無暇顧及擦肩而過的景致,熟悉的府第漸漸清晰。清脆的鞭炮聲,鮮紅的綢布燈籠高懸府前,大大的喜字極儘張揚的貼在朱色的門板上,氈毯如一條赤色的血河自門前蜿蜒流淌至喜堂,賓客魚貫而入。
十指緊扣掌心,蘇雲裳舉步向府內走去。
“蘇姑娘。”一聲驚愕的輕呼,站在門前迎接賓客的青衣男子走向她。
“清舟。”蘇雲裳朝他淺淺一笑。
“蘇姑娘,你今日不該來。”他滿是憂慮的看著她,“你還是回去罷。”
“我怎就來不得?”她笑吟吟地反問,“今日是你家主子的好日子,我理當來恭賀他。”徑自邁步入內,清舟看她漸至走遠,不僅搖頭苦歎。
繡滿精致花紋的錦鞋踏在柔軟的毯上,不真實的觸感,一如那錦花繁木的過往。雪白的裙裳襯著鮮紅的毯,分外驚心。
喧鬨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莫測的目光打量著她悄聲議論,輕鄙,憐憫,嘲諷,不屑。蘇雲裳恍若未聞,一步步走的極緩卻又極穩。唇角勾畫著微笑的模樣,抬眸望著喜堂內,愈走愈近。
“一拜天地——”司禮官尖細的嗓音打斷眾人的絮語,眾人紛紛看著蘇雲裳,皆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態。
離喜堂僅有幾步之遙,卻宛似隔著洪荒。
“二拜高堂——”長長的聲調,仿佛把這極端的時光刻意拉長。
她踏入堂中,眾人驚疑不定的看著她。眼前的男子轉過身來,容顏疏暖,溫潤如玉,眉目間深深淺淺的冷厲依然。偎在他身側的新娘嬌豔嫵媚,精致的容顏隱在垂落的紅紗之後,愈發楚楚動人。
一個是名震天下的寧王,一個是位高權重的相府千金,當真是郎才女貌。他凝滿笑意的容顏在看到她的那刻減至清冷,眸底糾纏著莫測的心緒。
彼此深深凝望,萬般思量哽在心頭。
“雲裳姐姐,今日是個大喜的日子,我與相公敬你一杯。”軟糯的語調,新娘執著一杯清酒送至眼前。
“我不承你的情。”她揮手打落青瓷盞,醇濃的酒香碎了滿堂。
“雲裳姐姐。”新娘語氣中含著委屈嬌怯。
“蘇姑娘!”一聲極怒的喝斥,他終究是忍不得,“你既來此,本王便待你是客。”
“楚輕寒。”她望住她,唇角含笑,一字一句問他,“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極卑微的姿態,心中已恨透了自己。聽聞他的婚訊,隻當是他與自己開了一個玩笑,如今看他與旁人身著喜服立於堂前,便覺整個人如墜玄冰雪墓。滿目豔豔的紅,雙眸刺得生疼。
“蘇姑娘。”他冷冷的看著她,“蘇家女子都極有分寸,請自重。”
請自重。三個字,如冰刃將心割裂出絕望的痛處。使自己不知廉恥,自取其辱,到底是心有不甘。她在心底輕笑,蘇雲裳,你真是個傻瓜啊。
“是小女子失禮了,那小女子在此恭祝王爺王妃永結同心,白首不離。”掌心承托著精巧的錦盒,“略備薄禮,望王爺笑納。”
手指輕展,他絲毫未動。
錦盒墜地跌落開來,純澈剔透的暖玉佩,依稀是朵梨花的模樣。很久之前,他帶她泛舟湖上,在江南煙雨裡,她執壺煮酒。他將她擁進懷裡,梨花玉佩相戴,小心翼翼的模樣如待珍寶。輕執起她微染酒香的手,十指緊扣。他深深望住她水光瀲灩的眸,溫柔繾綣,輕聲許誓。
死生挈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曾許諾白首不離的人,如今已是咫尺天涯。不過是虛言,隻是她將它當真。而今才道當時錯。
她展顏輕笑,梨渦淺淺,如清雨梨花般的笑靨動人心魄。轉身離開,原來萬般過往,皆隻係於己身,無人過問。
“夫妻對拜——”海棠花揉碎在潮濕的泥土裡,猶有殘香。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唇齒間,她按緊胸口掙紮的疼痛。
“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