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京城靜謐清冷,細雪紛紛,無聲散落。
我站在閣樓窗後,輕輕撥開錦繡簾幕,推開雕花梨木的窗欞,一陣寒風卷入,夾帶進點點細雪,浸著絲絲縷縷的白梅香氣。
窗外,是一片梅林,純淨的白梅,沒有一朵紅梅,與紛揚的細雪掩映,直教人分不清哪是雪,哪是花。
••••••哪是,人。
他仍舊是一身白衣,身形清俊,靜靜地站在那片白色的梅林中,黑色的發絲是白茫茫天地間唯一的色彩,在寒風中落寞地飛揚。
他的距離太遠,眉眼模糊,看不真切。但是我知道,他的麵容清冷如玉,純淨若梅,他的眼睛冰清剔透,如初雪中綻放的第一枝白梅,他的眉雋秀寧靜,如淡墨潑就,他的唇單薄蒼白,似在寒冬中冰封了太久。
我從小就知道,閉上眼睛也描摹得出這張寒梅冷玉般清冷絕塵的麵容。
他靜靜地望向這邊,我也靜靜地望向那邊。
但是我們的目光在空中錯失,不得交彙。
他的眼神永遠是那樣空茫、落寞,望向種種,望穿種種,望過種種,又撇棄種種,最終投向不知是何方的縹緲虛無的一個所在。
他明明是望向這邊的,眼中卻從來不曾投下我的影子。
他的眼中,根本是空無一物,從來不曾投下任何東西的影子。
在他的身上,時間仿佛永遠是靜止的,無論是他的樣貌,他的眼神,還是他周圍的空氣。
第一次記得他,是我能夠記事的第一個寒冬,也是在紛揚的細雪之中,也是在白梅初綻的時節,他翩翩然出現,又翩翩然消失,悄然無聲。
從此之後,每個細雪紛飛白梅綻放的冬日,我都愛倚在閣樓的窗前,與他錯失著對望。
梅花開了又謝,冬天來了又去,時光流過,當我已經由牙牙學語的孩童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的一切卻從未改變,仿佛他的時間早已冰封凝固,永遠靜止。
我想,若萬物皆有靈氣,他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梅靈,以雪為肌,以梅為骨。
“小姐,嫁衣製好了,過來試試吧。”茗玉推開門,將一大團鮮紅的衣裙鋪在床上,刺目如火。
“好。”思緒被打斷,我放下簾幕,來到床前。
“哎呀小姐,又不關窗,也不怕凍著。”茗玉說著,徑來到窗前,撥開簾幕,向外望了一眼,“雪還沒有停啊,但願三日後小姐出閣的時候,天能放晴。”
“就你操的心多!快過來幫我試嫁衣吧。”我笑笑的說,展開雙臂,任茗玉為我脫下身上繡著素淨白梅的裙衫,換上那如火刺目的一團,心中一陣甜蜜,一陣悲哀。
他們都看不到他。
從小我便發現,隻有我一個人看得到他。
他是我的梅靈,隻屬於我一個人的梅靈。隻有我一個人能夠和他錯失著對望。
他在我的世界中,卻不在我們的世界中,正如我不在他的世界中。
因此,我永遠無法將他帶入我們的世界,無法挽著他的手向父親拒絕那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門當戶對的親事。
隻希望過門之後,還有機會可以回這故園,看我的梅花,看我的梅靈。
“小姐,你穿上嫁衣真是漂亮!可這襟口乾什麼一定要繡一枝白梅呢,再怎麼愛梅,至少也繡一枝紅梅吧,多不吉利。”
我淡淡地笑:“我哪裡愛梅花了,不過獨愛咱家園子裡這一片白梅。隻是為圖個念想,又怎能繡紅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