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以為,隻有江南的柳巷深處才能聽到“天上之曲”,看到“國色天香”,品到“陳年佳釀”,你便是真的不了解天子腳下的這座都城的繁華了。
落英繽紛的青石路,曲曲折折通向那集市的深處,偶爾回頭,才發現點點的燈火越來越遠。披著星月光華的湖泊仿佛已經到了眼前,再走幾步,就能看見婆娑樹影裡的斑斕一片。
立刻,琴箏合奏的弦樂聲飄來,像輕柔的風拂過,令人如癡如醉。
凝香樓,京都最富盛名的樂坊,比起江南柳巷深處的那些樓閣,更顯出幾分大氣與從容。
凝香樓內有三十六居,居居有洞天。
已是傍晚時分了,當月色漸濃,凝香樓也熱鬨了起來。然而此刻,“寒霜居”卻不聞人聲,宴客廳內空無一人,隻循著那碩大的錦繡屏風後透出的微光,移步至內室,才看見那身著淺藍色舞裙的少女坐在床邊。
她叫做落寒,據說是家道敗落的富家小姐,自幼習舞,因一曲《霓裳舞曲》驚豔四座,才成了這“寒霜居”的主人。
落寒小心翼翼地脫下了鞋襪,她的右腳腫的厲害,腳踝處青了一大片,大約是不小心碰到了傷處,她吃痛的皺起了眉頭。
方才的一幕,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紫萱把她推下練習台時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那樣可怕而狠毒。若不是台下放了布置用的紅綢緞,從那樣高的台子上摔下去,落寒實在不敢想象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落寒,你傷得嚴不嚴重,要不要緊。”穿著素色衣服的女子急急走進了內室,她的手裡拿著藥酒,細眉凝起處寫滿了擔憂和不安。她是“流光居”的主人,叫流吟,是凝香樓裡簫吹得最妙的姑娘。
流吟和落寒也算是同病相憐,她們都是從靈城落難而來的,迫於生計才進了這凝香樓。出於這般,兩人自然也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近幾日,恐怕是不能再跳舞了。”落寒望著自己的腳上,輕輕歎了口氣。
流吟走到了落寒的身邊,想好好看看落寒的腳上,卻又被那一大片青紫色嚇得不敢觸碰。她的眼底流露出無比的心疼,“傷得這麼嚴重,你呀,怎麼那麼不小心,好好的怎麼就從練習台上摔下來呢?”
“我不想生事,才與她們說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因為是流吟,落寒並不想隱瞞實情。
“這麼說,不是你自己不小心的了。當時就隻有你和紫萱在練習台上排練,難不成還是……”流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對上了落寒的目光,從落寒的眼底讀到了肯定的答案。這讓流吟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是紫萱……”
“我也不曾想到,紫萱平日裡畢竟是那樣溫婉和順的一個人。”落寒低下了頭,剛才發生的又一次在她腦海中閃過,“若不是我親身經曆,我怎麼能相信,她可以有那樣凶狠決絕的眼神。”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要去找她問個清楚。”
流吟和落寒的性格是大不相同的。落寒就像水,沉穩內斂,波瀾不驚。而流吟是火,不計後果隻求個心裡暢快。
“就算要問,也等明天空閒的時候再去問吧。”落寒拉住了流吟的手,不讓她走。
“我可等不了,誰知道她還會不會再來傷害你?反正我不弄清楚今晚就睡不著了!”流吟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擔心還有氣惱,這兩種情緒交錯著讓她根本聽不進落寒說得話。
落寒終於沒能攔住流吟,眼睜睜看著她大步走了出去。
凝香樓的女子,大多出身不好,她們進了凝香樓,見識到了錦衣華服、玉盤珍羞,就會忘了當初進來時的屈辱,用儘所有的力氣往上爬。在私欲的麵前,她們大多沒有真心,且滿懷心計。在她們眼裡,流吟是傻的,心思外露沒有半點城府。但落寒恰恰珍惜的就是流吟的這份“傻”,仿佛她就是泥潭裡盛開的一朵白蓮花,沒有被世俗之氣沾染,無懼無畏,永遠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在發什麼愣呢?”落寒正想著出了神,冷不防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走進來的,是一個身形頎長,長相白淨的男子。他穿著一件深青色的長衫,上麵繡著竹葉的圖案,襯出了他身上那份清新、高雅的氣質,若要用玉樹臨風來形容他,也一點兒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