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下,臨場補上一刀自是不可能,淩雲始氣得牙癢癢,麵上還得端出一副憐憫愛惜之色。
“你有傷在身,不必行此大禮。”淩雲始輕攏衣袖,惹不起躲得起,打算就此揭過。
簡覺出哪能應允,又是重重一拜,語氣中已然夾雜上哽咽,“弟子自幼家破人亡,有幸得淩雲仙尊垂憐,才自此來到清玉堂修行。”
提起這個,更是激起了淩雲始的怒氣。當初他前往人間遊曆,在亂葬崗救了尚且年幼的簡覺出,瞧著那可憐巴巴的泥小孩,心生憐惜,乾脆帶回來一手看管。
雖說待簡覺出年長些後,他瑣事纏身,沒能時時刻刻伴在身邊,可對他的情誼卻是分毫不減。
這也就是為何堂堂位列前茅的淩雲仙尊,僅此簡覺出一個徒弟。
“淩雲仙尊待我有恩,又救我於水火之中。”簡覺出跪伏在他麵前,“希望能給弟子一個報答仙尊的機會。”
此番話語下來,淩雲始饒是想走也走不掉了,隻得咬著後槽牙在眾人麵前受了簡覺出的拜師禮。
上茶時,淩雲始興致缺缺,抿了一小口後懨懨地將杯盞放回盤中。簡覺出見狀,怯生生地問:“師尊,可是這茶不滿意?”
淩雲始當真是一句話都不想同他多說,又不得不敷衍:“沒什麼滿不滿意的,走個過場罷了。”
剛說完,離他最近的仙尊便投來目光,淩雲始自知不妥當,話鋒一轉道:“比起拜師禮,你身上的傷更要緊些。”
冷不丁受到關懷的簡覺出拘謹得不敢吭聲,草草包紮過的傷口還在滲血,淩雲始淡淡抬眸瞥了一眼那觸目驚心的紅,心裡想的卻是:
禮再行得慢些,血儘而亡也不失為孽徒的好死法。
可天不遂人願,經靈獸一鬨,本該許久的拜師禮很快便草草結束,淩雲始縱是萬般不願意,也隻得帶著簡覺出回到院落。
剛入玉蘭庭內,淩雲始大手一揮,遙遙隔空點了點離他居所最遠的房間,“從今後你就住那兒。”
說罷,淩雲始腳下生風,唯恐多和他待上一分一秒,但怕什麼來什麼,簡覺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衣角,試探問:“師尊,可否幫弟子解一下布條?”
淩雲始難得施舍給他一個眼神,簡覺出清瘦的小臉上掛著血痕,濕漉漉的眼底倒映出滿樹綠茵,疼痛下輕咬唇瓣,看起來忍耐的煞是辛苦。
被鎮守靈山的頭獸咬上一口,輕則傷口潰爛,重則毒素遍布全身,難怪如此。
淩雲始不想叫彆人看去他這副遭虐待般的模樣,更不想外界多了他淩雲仙尊欺淩弟子的傳聞。
半晌,他歎息,“過來,我給你治傷。”
簡覺出這才如歡脫的幼犬,屁顛屁顛地跟在淩雲始身後進了外庭,坐在梨花木椅上乖順的仰頭瞧他。
淩雲始恨不得給他一掌送他歸西,此刻卻得忍氣吞聲幫他療傷,臨了,他合掌收起靈力,視線劃過簡覺出蒙上細汗的額間。
前世那枚刺目的血印杳然無蹤,淩雲始沉吟片刻,抬起手,指尖點在那位置上。
“師尊……”簡覺出不明所以,但乖乖坐著沒動,小聲說,“都是汗,很臟的。”
淩雲始眉頭擰在一起,前世他未曾靜下心來探查徒弟根骨,這一查,滔天的魔息裹在一團霧間,明晃晃地埋在簡覺出脊髓之間,見有外力侵入,即刻張牙舞爪地想要衝破束縛。
這叫他回想起簡覺出的自剖來——天生魔骨,藥石無醫。
這種程度的魔息,彆說救不救的回來,能多拖一分一秒不墮入魔道,都得稱讚簡覺出好忍耐。
如若墮魔,他這個當師尊的,必然成為他殉道的第一步。
淩雲始冷冷抬起眼睫,收回長指,連正眼都不多看他一眼,“回去歇息吧,無人喚你時不必外出。”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專心自我保命,當務之急,是想個法子毀了這魔骨才對。
簡覺出自然不知曉淩雲始殺心已起,還當是得了什麼恩賜,謝過師尊後歡天喜地的跑回房間去了。
書中記載,魔骨百毒不侵萬傷不死,為了一擊泯滅簡覺出,淩雲始閉門不出研究了整整三日,再度出關是被叩門聲吵得不行。
“何事?”簡覺出率先一步打開院門,向外張望去。
來人同是和他年紀相仿的小弟子,但看樣子是不熟絡,向廊下立著的淩雲始恭敬一拜道:“淩雲仙尊,這是維豐穀送來的賀禮,掌門讓我給您送來。”
維豐穀和清玉堂一樣,是仙門中數一數二的門派,禮數周全,淩雲始自是不能怠慢,微笑揮手叫小弟子過來。
小弟子似是看愣了般呆滯兩秒,隨即羞紅著臉打開食盒呈上一盤精致的糕點,簡覺出見此情形,也湊了過來,自告奮勇給淩雲始斟茶。
等茶的功夫,保持了前世習慣的淩雲始下意識一揮手,絲縷靈力呈針狀紮入糕點內,儘職儘責地當起了試毒銀針。
淩雲始再一轉眸,視線凝固在發黑的銀針根部,溫聲問:“你方才說,是哪兒送來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