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白晝很長,長到村長回家了,天也還亮著。
村長回來的時候,八個人還在笪曜麟的房間裡看電視,直到聽見渾濁的咳嗽聲,接著是咳出的濃痰被吐到地上的聲音。
“出來。”嗓子似乎還咯痰,但依舊中氣十足。
“來了。”張七冷冷應了一聲。
她討厭隨地吐痰的人。
其他人跟在她後麵走出去。
客廳站著一個穿寬大老舊西服的男人,他身材高大,西服外套裡的襯衫紮進了高高的褲腰。男人皮膚鬆弛黝黑,麵容不怒自威。
他看見張七,被煙熏黃的指頭抬起來,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又看見張七身後的人,咬牙止住了話頭。
“叔叔好。”陳馳喊道。
村長這才換上了一副笑容,他說道:“你們是小麟的同學?”
“是的,叔叔。”
村長看了看張七,點點頭,讓他們坐下。
“小麟,去給這些同學倒水喝。”
莫歧等人便拒絕道:“叔叔,我們喝了水,也吃了西瓜。”
村長又看了眼張七,並沒有說什麼。
按照日記上的記載,村長回家的時候已經收到了趙二叔的告狀。現在是因為還有外人在的原因不好動手打罵孩子吧。
村長讓他們都坐下,目光在除張七之外的七個人之中轉了一圈,最終挑中了莫歧,問道:“小同學,我看你有點眼熟,你是不是羅煒的兒子啊?”
莫歧點頭:“您怎麼知道的?”
村長笑了,又咳了幾聲,“羅老板我們都很熟的,前幾天才一起喝酒,就聊些礦上的事嘛。這都是大人之間的事,你們這些小孩子,你爹應該沒在你們麵前提到過。好巧謔,真有緣分,你和我家小麟還是同學!我們這可能不比鎮上好玩的東西多,不過鄉下最不缺的就是地裡的瓜果,你要是覺得什麼好吃,到時候給你多帶一些回去!”
莫歧笑笑,沒再說什麼。
接下來,村長打聽了一圈其餘人的家庭背景,除了李群無法與他溝通,剩下的或多或少都編了點兒東西。
村長聊了一個暢快,又咳了一陣,當著他們的麵把濃痰吐到地上,又用鞋底來回摩擦開來。
楊若雨忍著惡心,轉頭對著李群翻了一個白眼。
李群並不知道前麵那些動靜,他疑惑地看著楊若雨,後者在他肩上拍了拍,小心地用手指了一下村長,又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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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村長用認可的目光看向張七:“小麟啊,就是要這樣,多交朋友,以後都是能互相幫襯的。”
“趙二叔沒找你告狀?”張七直接說道。
村長臉色一凜,粗聲說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你也不該頂嘴,彆人說任他們去說,你能少塊肉嗎?”
“以前不頂嘴你打我,我以為你希望我頂嘴呢。”
“你……”村長指著他,“你的同學都在這裡,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沒有一點數嗎!”
“為什麼不該說?我又沒做錯什麼,趙二叔找你告狀,他說了什麼?他先說我的朋友在先,我可以忍氣吞聲,可是我的朋友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根本不認識趙二叔,他難道也活該被趙二叔罵?”張七冷靜地說道。
村長怔愣:“他說你的朋友?哪個朋友?”
不等楊若雨說什麼,莫歧出聲說道:“我,他對我陰陽怪氣,小麟看不過去,才頂嘴的。”
“嘖!”村長拍了一下桌子,“趙春良真是不像話,我得找他說說!”
張七說:“我錯了嗎?”
“……你沒什麼錯。”村長不耐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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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知道趙春良之所以總是當麵膈應笪曜麟,肯定是因為沒有把村長放在眼裡。或者說,村長本身才是笪曜麟在村中也不討好的根源。
幾人從交談中明顯能察覺到村長的為人做派,像這樣的人被村裡人討厭,並不是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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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村長妻子挎著菜籃子回家了,一回家她就鑽進了灶間。張七趕緊跟過去幫忙,卻被村長喊住:“過來。”
“乾什麼?”張七腳步沒動。
“還得請你過來謔?”
“有事就說。”
村長怒而拍桌,陳馳幾人以為他把客人忘了,趕忙說道:“叔叔,彆生氣呀。”
楊若雨趕緊跟著張七跑了。
村長看見了又是擰眉:“真是太不像話了!就是被他恩媽慣的,還把客人帶進灶間!”
說罷,他又說道:“你們中考都怎麼樣呢,以後是不是要去市裡麵讀高中?”
“……”
真是會聊天的家長。
喬彥頭大:“挺好的挺好的,叔叔,咱們考完了好不容易能放鬆了,就彆聊考試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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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洗完碗筷,主臥牆上的掛鐘顯示時間到了六點四十。
村長點了根煙就叉著腰出門了,村長妻子坐在主臥的床上,正點著燈縫衣服。莫歧幾個人坐在笪曜麟的房間,打開電視,等待二十分鐘後的新聞聯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