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一邊把蠟燭點上,一邊道:“師尊可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顧弦微微一愣,果然,還得是自己的徒弟最了解自己。他緩慢地開口:“是。剛進城時,就察覺到了魔族人的氣息。”
江祁不說話了,隻訂一間房,果然還是為了自己考慮。
夜間,街道上傳送著打更的聲音。
本來,身為徒弟的江祁,應當把床讓給顧弦的,但是,顧弦以江祁大病初愈為由拒絕了。所以躺在床上的是江祁,而自己挑燈一整晚。
剛剛卯時,這種天氣天還是黑燈瞎火的,但街市上就有了人聲,江祁醒了,反正他也一夜沒睡著,於是立馬翻身下床。
聞聽動靜,顧弦舉目:“醒了?”
江祁陡然立在了原地,身子也僵住了,然後回頭道:“師尊?嗯……醒了。”
顧弦隻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江祁長籲了一口氣,然後自顧自地趴在窗邊,也不管自己衣衫襤褸,發也沒束,就這麼披散著。
街市上一股人煙氣,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吆喝聲、叫賣聲混雜在一起,極為嘈雜。
可江祁卻不這麼覺得,他覺得十分新奇,半個身體都快伸出去了,像是個還未長大的小孩兒,對一切都充滿好奇。
顧弦無奈道:“阿祁,正衣冠。”
隨後又補充道:“一會兒,我們下去看看,”他掩了眸,“查看一下,究竟有沒有……”
後麵的三個字他沒說,可是想也知道後麵的幾個字是什麼。江祁慢慢地移動回來,聽到“下去看看”這幾個字時,江祁眼神忽然明亮,而後聽見了顧弦後麵的一句,他的眼睛就像是星星一樣,忽而明亮,忽而黯淡。
江祁咬死了嘴唇,悶聲道:“好。”
顧弦聽不出他語氣中的不對,也沒多想。本來他說出的話的意思是“順便去看看有沒有魔族”。
天際漸漸染出魚肚色,江祁已經將自己收拾好了。不管如何,聽到要出去,不論是做什麼,他都會很開心。
他被自己禁錮在那苦寒之地太久太久,所以他一到這座城,就覺得興奮。料峭的嚴冬,街上本不該這麼多人,但是……那個重要的日子快要來到了。
街道被清理得乾淨,隻有屋頂上餘下一些毛絨的白,雪已經沒下了,天際邊上,太陽羞澀地露出了自己半張臉,陽光普照大地,把溫暖送往人間。
街上有賣對聯的,有餛飩攤,還有賣燈的,街道邊上,有小孩兒成群地鬨。江祁一眼不眨地望著這一切的歡愉,像是怕錯過什麼一樣。
路人沒見過長得這樣周正的人,路過了都忍不住看上兩眼,覺得他們像是渾身冒仙氣。
有乞討的,那些孩子年紀不大,渾身破破爛爛的,臉頰上也有灰塵,看著臟兮兮的,拿著行討用的碗的手都滿是凍瘡。周圍人看著,都隻是遠遠的躲著,想是深怕沾染上一星半點。
“師尊……”江祁聲音悶得很。
顧弦聞聲,便逗他:“阿祁是蜜蜂嗎?”這般小的聲音。
後麵那句,他沒說出來。
江祁沒管這些繼續道:“師尊,他們看起來……”。
後麵那句沒待他說完,旁邊做生意的男人便道:“公子切莫覺得他們可憐,要給銀子了。”
江祁轉過身來問他:“為何?”
攤子主人清理桌麵的手停頓下來,抬頭正視他道:“他們……可晦氣得很,給過銀子的都死了,死狀極慘,喏,”他抬了抬下巴。
繼續道:“那家……闌音閣的管事的女兒,前些天就因為給那幾個丟了銀子,第二天就死了,還不知道誰殺的呢。”
“嗯……還有柳家的大小姐,沈家的小少爺……這城中可是對他們避之不及!”
“難怪……”江祁輕聲呢喃,“難怪所有路過的人都對他們避之不及。”
那是唯恐沾染上汙穢啊!
一旁的顧弦卻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想著什麼東西,臉卻一點一點地變得凝重起來去,幾乎要擰出水來。
“師尊?怎麼了?”江祁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顧弦才回神。
“沒什麼。”顧弦直接了當,因為不願多說,所以語氣也十分冷淡,像是摻和進了冰碴子。
江祁也很聽話地閉了嘴,不再開口。等顧弦平複了心情,他們才離開。路過小乞丐時,小乞丐眼裡似乎閃過了一絲狠厲。
江祁匆匆隻掃過一眼,再回頭時,小乞丐已經換了模樣,依舊是那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顧弦沒有開口的意思,江祁不敢多問,畢竟他身為徒弟,沒資格去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