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後,靜心覺得這氣氛著實有些尷尬。知己反目成仇,隻需要一個外人的煽風點火。靜心越來越想提把劍,一劍斬了那合歡宗的燕喻之。
他從櫃子裡拿出棋盤來。
“無聊就陪我下幾把棋吧……”靜心輕聲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棋子了,說實話,他從心底裡不喜歡下棋,下的棋也臭,簡直臭棋簍子一個。但是他記得清楚,清懸喜歡……
既然清懸喜歡,那麼他也可以喜歡。他每次和清懸下,都會被殺得片甲不留,他求了清懸好些次,讓他讓讓自己,可是清懸每次都會一口回絕。
每次都會很嚴肅地拒絕,一絲不苟地下。靜心耍賴耍了很多次,清懸會縱著他,但靜心從不會從他手上討得半分好處,即使耍賴多次。
他真心想和清懸從頭再來一次,他們不會再加入政局,他們遊曆江湖,闖遍大江南北,平天下之不可平之事,替天下黎民懲奸除惡。
可惜,回不到過去了,也不可能重頭再來一次。
靜心眼底浮現著濃濃的情緒,似乎將要把他吞噬。他不自覺地下棋的力道都重了些。
他一顆子下去的時候,整個棋盤都震了兩下,靜心還渾然不覺,他心底裡被旁的事情左右著,暫時還回不到現實。
清懸提著的心跟這聲音震了兩下,他誤以為靜心在生氣,氣他為什麼不讓著。想明白這點後,他兩根手指夾著的黑色棋子,頓時轉了個彎,他放棄下在小飛掛角了。
他放在了另一個地方,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其中奧秘,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看出,他明顯是在自投羅網。
靜心依舊沒回神。
一盤棋已經下完,清懸冷汗涔涔,他鬆了口氣般:“我……我輸了……”
“啊?”靜心神情難得呆滯,什麼?開玩笑,他竟然贏了清懸!他終於能擺脫歸一第二大臭棋簍子這個稱號了。
他是歸一第二大臭棋簍子,那麼就有歸一第一大臭棋簍子,那就是商闕安了,也不知為何,商闕安和靜心在某些放麵還是很像的。
靜心也對這個小徒弟多有包容。容許商闕安四處遊曆,成天不歸宗。沒靈石了,沒丹藥了,一紙紙鳶飛回歸一宗,商闕安空蕩蕩的儲物袋就又變得滿滿當當了。
“我說,你贏了。恭喜。”清懸說著恭喜的話,語氣卻是冷冷淡淡的,似乎有些不服氣的意味。
靜心愣了會兒,從貴妃塌上下來,套上靴子,走進花雨中。海棠片片飛舞,落在人肩上、發上。靜心眼中含著一絲笑意。
“好久不久,清懸……”
他聲音太輕了,仿佛隨時能被風吹走,但是,清懸他聽到了,一清二楚!
好久不見,靜心……
他不敢說出口罷了。
“你知道嗎?這棵海棠是在一百五十四年前種下的,當時種下它的時候還沒我半人高,現在卻已高了我不知多少了。”
他靜靜敘說著。他說得沒頭沒腦、稀裡糊塗的,聽著讓人摸不清頭腦。但是清懸聽懂了。
一百五十四年前,是他們分道揚鑣的第一年。
“你知道我很喜歡海棠花,但你不會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它。”因為它好像好像你,因為它好像好像我。
“一百五十四年前,我在山底下撿到了輕之,我常帶著他靜坐在樹下,他很安靜,一動不動的,不會輕易去爬樹摘花。”
“後來,五十四年前,我又撿到了闕安,他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做事從不計後果,莽莽撞撞的,每回帶著他到樹下,他總會趁我不注意,偷偷攀上樹,這下兩支花來。”
“他說‘一支送給師尊,一支插在瓶裡,養著,芬芳一整天’,其實芬芳了豈止是一整天呐,那支花芬芳了我的一生。”
“此後,那個瓶子裡再也沒有空過,每次都是新鮮的、帶著晨露的花靠在琉璃瓶裡。”
我曾每天向琉璃瓶裡的花許願,希望清懸能來見他一次,哪怕匆匆一麵、一眼也好,可惜他一直沒有來,我便一直等著。
這段話他沒能說出口。日久生情,雙向暗戀,誰都不敢說多邁出一步來,都怕連朋友都做不成,於是,他們成了死對頭。
一百五十四年前,他們倆剛鬨崩了,靜心回到歸一宗,隨手剝了顆橘子,哪知那橘子酸的要人命,酸味想當持久,乃至他的後半生也都是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