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清最終還是沒能從朝天覺那裡得到這道題目的答案。
可他想,他大概明白了些事情。
下課後,他跟莫如說,
“我的新同桌,”宿清隱晦指了指那個位置,“他····很討厭囈語者。”
“?”莫如說,“比如?”
宿清一幢幢事情地列舉:“比如,我問他問題的時候,隻要這道題目涉及到囈語者,他的臉色就會變得特彆臭。”
莫如想了想。好像朝天覺平常的臉色就挺臭的,不知道宿清是怎麼從黑色裡麵看出五彩斑斕的。
真乃神人。
宿清又說:“而且我注意到,隻要我一提到囈語者這三個字,他的精神狀態就特彆不好。”
具體表現為,眼周肌肉可能有一瞬間的緊繃。
莫如雖然想象不到朝天覺那張臉還能怎麼精神狀態不好,但這並不妨礙他共情,他歎了口氣,搖搖頭,隻說。
“可憐人。”
在有普通人保護條例的情況下,都避免不了覺醒者誤傷或者有意殺害普通人的事情發生。更彆提比覺醒者瘋上千百倍,並且法律也製約不了的囈語者。
囈語者大多神出鬼沒,但隻要是一出現,就一定少不了死亡,紛爭,到處流淌的血和拚不全的殘損畫麵。
河流不再清澈,田野不再肥沃。任何聲響都會消失,變成一地冰冷的肢體。
宿清也想到了大災變最開始的時候。他是個幸運的人,在東三路,離大批覺醒者最近、最安全的道路上目睹這個世界的災難,路過了所有死亡和傷害,在即將被囈語者攻擊的時候,還被一群覺醒者給救了下來。
同時,他也親眼看著,那群救下來的覺醒者,有幾個變成囈語者,而被自己的同伴貫穿胸膛。血液從刀尖蜿蜒而下。
宿清不太記得那些覺醒者的樣子,隻記得那柄刀上奇怪的標誌,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血珠裡自己的影子。
世界是鋪天蓋地的紅色。
所以,有人討厭囈語者,有人討厭覺醒者。這都並不是什麼不常見的事情。
宿清感慨道。
“以後我們還是少在他麵前提起囈語者吧,以免傷了他的心。”
“畢竟,他真的好討厭囈語者。”
這時候,恰巧組長來收作業。把宿清和莫如的作業本都交上去後,轉身就走。
宿清喊住他:“·····朝天覺的作業你還沒收!”
組長回頭,表情逐漸變得疑惑。
“誰是朝天覺?”
宿清一愣。
組長忙著交作業,隻匆匆看他一眼。又邁著步子,衝向辦公室。生怕晚交那麼幾分鐘就要被扣分。
隻留宿清在原地和莫如對視。
莫如之後又去問了全班的所有人,發現有整整三分之一的人,都表示自己完全不認識朝天覺。剩下的三分之二,隻對朝天覺有著極為模糊的記憶。
——黑色風衣,臉色陰沉。
宿清想想,這八個字簡直是完美概括了自己同桌。形象得不能再形象了。
回到座位上,莫如跟宿清討論起這件事。
莫如問:“你覺得組長為什麼不收朝天覺的作業?”
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如果是故意的,那又是什麼原因?
“······”
宿清給出了一個最為合理的答案。
“朝天覺他,被校園冷暴力了。”
兩個人都覺得這個猜測很正確。
本來南城一中裡麵的人,就沒有幾個好人。普通人也好,覺醒者也罷,都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裡去。
隻是宿清沒想到,像他同桌這樣的人,竟然也會遭受校園冷暴力·····大概是看上去太孤僻,太陰沉,才有人被人看上欺淩,以此來獲得某些優越感。
“真是無聊透了。”
宿清說道。
一遇見這些陰暗的東西,宿清就忍不住打開直播間。果不其然,直播間的彈幕現在很熱鬨。
看著他進入直播間。
“每天做壞事”呦了一聲,說:“你不看看,你桌子旁邊是什麼嗎?”
宿清目光往桌角上落。他一眼就望到了。有一個巨大的塑料礦泉水瓶,裡麵裝了一半的水。跟學校裡的水完全不相同,那些水很乾淨,沒有任何紛飛的白屑,乾淨得不參雜任何雜質。陽光落在瓶子上,曲折的彩色紋路在其中穿梭。
看起來隻是一瓶很普通的水。
“每天做壞事”提醒道:“這瓶水裡,都是汙染。”
那彩色的長條紋路順著波紋流動片刻,形狀都有些變形。
彈幕裡還有其他人評論道。
“其實這種東西還挺好弄的,找一個能夠熟練掌握自己力量的覺醒者,然後讓他把周圍的汙染壓縮進去就行。——當然,我們這群人是做不了的。”
“話說,這種東西在黑市裡有很多,也不是很貴,就像有人享受吸食毒品後的快感一樣,也有人享受被汙染侵蝕神智後的感覺。”
“普通人喝了這玩意分分鐘變成囈語者,你的身邊,怎麼會出現這玩意?”
那條彩色的紋路又開始變形。
囈語者,一聽到這三個字,宿清內心一跳。
他問:“為什麼,我看不見?”
有人解答。“你得二十級之後,才能感受得到這些汙染和能量。”
這群回答的人,地址千奇百怪。來自第三汙染世界,第九汙染世界,反正都跟宿清的第十汙染世界不一樣。他們開始的時間,應該要比宿清早上不少。宿清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他的目光又回到那瓶礦泉水身上。
這不知道又是誰的惡作劇。南城一中裡的人非富即貴,而且大多腦子不好,搞出這種事情來宿清也不稀奇。
他的同桌——朝天覺,不知道為什麼又失蹤了兩節課,兩節課沒來,也沒有任何人過來詢問。宿清猜,他應該是身體不舒服又去醫務室了。
朝天覺的身體本就不好。
這一半壺下去,能不能變成囈語者還彆說,直接變成一堆骨灰都說不定。
他不能看見一條生命就這麼消失在自己眼前。
要在朝天覺回來之前解決這一切。
宿清沒有多想,在莫如驚異的眼神中,提起那桶水壺,飛速就往洗手間裡跑。
擰瓶蓋,傾倒,水咕嚕咕嚕往下水道裡湧。劈裡啪啦躍起一陣水花。
莫如跑過來,“你乾什麼呢?!”
宿清沒有多的時間跟他解釋,腿往前一邁,把瓶口伸到飲水機下方。水開到最大。
在飲水機的出水口處,大片的水往四周噴射,打在塑料瓶子的內壁上,大股大股地往下流。前麵的水珠剛形成,就被後麵的水柱衝刷而下。
莫如看不懂宿清,他又問了一遍:“你·····在乾什麼?”
他懷疑自己的發小瘋了。
不,很顯然,宿清沒有瘋。此刻,他眼神專注地看著眼前的礦泉水瓶,注視著裡麵的翻湧的白浪,他意識到了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
學校裡的水,是渾濁的。跟原本瓶子裡的水,完全不相同。
不行。
宿清提著礦泉水瓶,腳又往前麵邁出一大步,朝著小賣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