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在眼前轟然倒塌
無論我如何抵死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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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說我被一首歌毀了一生,或許吧。
是誰奪走了青春年華,
是誰孕育了惡魔之花。
我不在乎答案。
出道三年,出了三張專輯,一直沒有紅起來,半溫不火地吊著。有什麼辦法,周圍全是美少年組合,能歌善舞,不時有緋聞炒作。我隻知道唱歌,隻想唱歌。直到一首詩《惡魔之花》在網路流傳,博格決定把這首詩用歌曲表現出來。博格看重了我的聲音,丹尼斯的才華。我們相信這是最好的團隊,能夠創造奇跡,最終這不僅僅是個奇跡。
瘋了,全世界都瘋了!
每天都要接到無數的莫名電話,半路被擋住詢問生日愛好婚姻狀況,自殺事件頻頻發生……簡直一團糟!民眾失去理智也就罷了,當我向經紀公司提出想要改變風格,嘗試突破與創新事,巴奈特——我的經紀人,不耐煩地說:“嘿,曼德爾,現在大家隻想聽你透露出濃濃憂鬱的低沉暗啞的聲音,如果你改變風格,專輯銷量不佳,損失由誰來擔?”好吧,我擔不起,隻能隨波逐流。結果專輯銷量依然不佳,人們抵觸聽到我唱的彆的歌,我已經完完全全被《惡魔之花》框住了!如果我想要跳出這個框架,必定跌得粉身碎骨。
“不知道該怎麼猜/曾經的那些對白——”
“停!”布德做了個手勢,我從錄音棚中出來,他搖著頭,“不行,感覺不對,曼德爾,你理解這首歌了嗎?作詞者要表達的是一種錯失愛情的惆悵,想一想你那些錯失的戀情,找一點感覺,OK?”
“我沒有戀愛過。”我抱著雙臂看著他,“除了唱歌,我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
布德瞪著我:“這——”他喝了口水,“好吧,那麼回想一下你唱《惡魔之花》時的感受,那時候你想到了什麼?”
“和現在一樣。”我淡然地說。
布德隻能點頭:“好吧好吧,我們繼續,你儘量找找感覺,OK?”
我走進錄音棚,關上門。
“不知道該怎麼猜/曾經的那些對白/風過無痕的窗台/薔薇默默地盛開/我從懵懂中醒來/你卻早已經離開……”
布德打了個手勢,我放下耳麥,出了門。
“曼德爾,不知道該不該說,如今新人輩出,而你卻隻有一首《惡魔之花》傳遍大街小巷,恐怕早晚會被這滾滾洪流衝到不知哪個角落,你應該明白這有多殘酷。人們不會記得你是多麼有才華,你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們隻關心能夠聽到感受到的那一部分——就是你的歌。雖然你說你唱《惡魔之花》時的心情沒有什麼不同,但它確實感染了許許多多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獨特的地方。你再找找看,OK?”
我再度進了房間,一遍又一遍唱著枯燥的歌。是的,枯燥,這些歌中孕育了什麼情感從來不是我關心的,我隻是發揮技巧掌握節拍把它表達出來。
布德不得不再次打斷我,他攤開雙手:“好吧,曼德爾,你今天不在狀態,明天再錄吧,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
回到空無一人的家,摔進沙發,不想再動一分一毫。
是我的錯嗎?是嗎?每首歌我都一視同仁,並沒有在《惡魔之花》上嘔心瀝血,也沒有在彆的歌上偷工減料,明明都是一樣的聲音,它們的命運卻截然不同。如果說《惡魔之花》有什麼獨特之處,那就是這些瑰麗的詞句,妖異的曲調,而它們不是來自於我。就算再有誰寫了首什麼詩,由博格帶領我和丹尼斯來演繹,也未嘗能夠再創造一個奇跡。很多時候,靠的就機緣,它可以從此成就你,也可以徹底毀了你。想要再創造出一首《惡魔之花》?恐怕上帝不會答應。
門鈴響了。
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人,帶著鴨舌帽,低著頭,看不清臉。
“找誰?”我問,雖然很顯然這裡隻住了我。
他微微抬頭,露出了半張臉,我看見了他光滑的下巴,微微翹著的嘴唇:“您好,我是安德烈。”
“哦,安德烈,你找我?有什麼事?”奇怪於此人自報家門的行為,又不能突兀地關上門,局麵有點難以掌控。
“您不請我進去嗎?”安德烈輕聲地說,顯得無害。
找不到理由不讓他進來,我隻能讓開身體:“如果你的話非要進門才能說,就請進來吧。”
安德烈在沙發上規規矩矩地坐下來,看了看四周,沒有拿下帽子。。
我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等著他開口。
安德烈伸手拿了我放在桌子上的報紙翻看。
上帝!他究竟是要乾什麼?我瞧著他,覺得不安。
“您在等什麼?”安德烈翻了兩頁,抬起了頭。
竟然問我在等什麼!這很滑稽,不是嗎?我說:“請問你是為了什麼來這裡?彆告訴我是來看報紙的。”
“我是客人不是嗎?曼德爾,您的待客之道令人心寒,我在路途上奔波了三天,才到了這裡,然而我在這裡坐了這麼久,靜靜地等待,您卻連一杯咖啡也不提供。”
咖啡?不速之客還要求我講究待客之道。我真是個善良的人,泡了杯速溶咖啡給他。
安德烈喝了一口,在桌上輕輕擱下了,隻聽見他抱怨道:“這可不太美味,是速溶的嗎?曼德爾,您更加令我失望了,您的生活毫無品位可言,竟然能夠忍受速溶咖啡這樣的快餐產品。”
我站起來,抱著手臂俯視著他:“先生,如果您是來無事生非的,請你馬上離開,我可以保證不報警。”
“您可以報警,這是您的權利。”安德烈也站起來,“不過我是不會離開的,好不容易找到這裡,我是絕對不會輕易離開的。”
他的腦子可能有點問題,我幾步跨到門口,打開了門,做出請的手勢:“趁現在氣氛比較友好,請你自覺離開,我不是個喜歡暴力的人,但是必要時刻我也會比較粗魯。”
“可能您對我有些誤會,但是我不想解釋,今天我會離開,明天我會再來。”
他走了出去。
“上帝!”我關上了門。
從此,安德烈果真天天都來,有時候是在我到家以前,他站在門口,看見我便點了點頭,也不要求進去。有時候是在我到家以後,他一直靜靜呆在外麵,當我要去買點日用品打開門時,突然看著這麼一個人,嚇了好大一跳。
“你究竟有什麼必須和我說的事情?”我沉不住氣,找了個時機問他。
安德烈扯了扯帽簷,什麼都沒有說。
時間久了,見怪不怪。再久了些,我便讓他進門了。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人是很容易習慣的生物。有一天他沒有來,我翻著報紙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不時地踱到門口想看看這個怪人來了沒有。他的堅持不懈已經讓我不敢相信他竟然不來!難道他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從此我便讓他進門,我反而害怕他不來。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您喜歡科爾溫的小說《死而無憾》?”安德烈正在我的書房參觀。我買的《死而無憾》是本精裝本,非常顯眼,難怪他一眼看見。
“也不是,隻是覺得封麵好看。”
封麵是座高塔,一個身影站於頂端,衣衫隨風飛舞,看不清臉,月色下人和高塔化為一體,不分彼此。一如我的心境,《惡魔之花》一度把我帶到了無人可及的頂端,可是也是它,讓我高處不勝寒,日日受著總有一日會狠狠跌下的煎熬。反倒不如之前半紅不紅時自在。捧我的人多了,等著看笑話的也就多了。而經濟公司,不讓我換唱腔卻要我唱出和《惡魔之花》一樣紅的歌,人類這顆貪婪的心究竟要如何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