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滿是灼人的高溫、女人的厲聲、孩子的慘叫……沒入鼻腔的冰涼的水……
如同涸轍之魚般痛苦的掙紮喘息……
蘇冉猛然間睜開眼睛,額際已是一層薄汗。
站起身,身上隻著一襲中衣,風吹過,汗濕的衣衫傳來陣陣涼意。
揉了揉微微脹痛的額頭,青年靠著窗閉上眼睛,神色間有些疲憊。
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卻依然還會不停的在夢中出現。
是為了提醒自己吧……
蘇冉一笑,輕聲說道:“我怎麼會忘記……那一夜已經刻在我的骨、我的肉、我的血裡麵……永遠也抹不掉了……”
疲倦地倚在窗前,夜風很涼,身上的衣衫已經快乾透了,但身上卻還是覺得黏膩難受……蘇冉低聲喚了仆役,備了熱水。
香木的大木桶,水溫微熱,裡麵撒著些安神輔眠的花草。
把自己慢慢浸入水中,直沒入肩,水汽氤氳,模糊間有些怔忪,這場景似乎似曾相識……
轉念間記憶中的一個瞬間和現在的場景忽然相合。
那日……死裡逃生之後精疲力竭,很快就昏倒了,後來……
小小的男孩兒在昏昏沉沉間被一雙手小心地放入溫水中,掌心粗糙溫良並不冰冷……恍惚間印在眼底的白色衣擺……還有自己執意離開不告而彆時,轉身看到的那一片碧海青天,白雲如山……
蘇冉緩緩睜開眼睛,低低歎口氣。
記憶總是讓人疲憊的東西……忽然間神色一變,轉頭向門口,沉聲問道:“請問是哪一位深夜來訪?”
門外靜了一會兒,才響起一個清越男聲,“深夜叨擾,甚是失禮,在下花滿樓。”
蘇冉怔了怔,才笑著應道:“鳳棲梧桐,百鳥朝聚。花公子可是為了那隻陸小鳳來的?”
“正是。”
“蘇冉有失遠迎,自當當麵恕罪,花公子請稍後。”
花滿樓自然是個有禮的人。
陸小鳳能做出那種跳窗戶、闖廚房的事,花滿樓卻是決計做不出的。
但這一次花滿樓卻著實有些尷尬。
門裡傳來的水聲再明顯不過的說明了主人在乾嘛。
花滿樓這時倒是真的有些覺得自己這雙過於靈敏的耳朵很是一種折磨了。
衣襟廝磨,手指劃過長發,發上的水滴落於地板上……
聲音代替眼睛將這一係列的動作映入花滿樓的腦中……細微的腳步聲,極輕微,似乎是赤足輕輕點地。
門被輕輕拉開,溫潤的水汽夾帶著淡淡藥香撲麵而來。
花滿樓抬起頭,麵上浮起微笑。
“失禮了,蘇兄。”
蘇冉微笑著搖了搖頭,“喚我蘇冉即可。”
花滿樓微笑,並不做托詞,低聲道:“蘇冉。”
花滿樓的聲音並不低沉也不響亮,隻是彷如雨後的清風般,清朗柔和。
不論是誰聽到這樣的聲音喚著自己的名字總會感到愉快的。
蘇冉笑了。
也道了一聲,“花滿樓……”微微停頓了下,“深夜來訪,必是有要事,我引你去找陸小鳳吧。”
花滿樓點了點頭,“勞煩了。”
蘇冉輕笑了下,“並非……不過可否勞煩稍候?”
花滿樓微微疑惑,但依然道:“請……”
蘇冉笑道:“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不穿鞋子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隻不過庭院疏於修剪,荒草野棘叢生,蘇冉卻是沒有那一身金剛不壞的好功夫的。”
花滿樓聞言不由一笑,說道:“昔日蔡中郎倒履相迎,今日在下的待遇卻比之還要高,不勝惶恐。”
言談之間蘇冉已經收拾停當,微微笑著走到花滿樓身邊。
“隻怕到了陸小鳳那裡他更是會赤膊相迎呢。”
想起陸小鳳,花滿樓不覺露出微笑,“這倒確實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陸小鳳住在彆院裡,蘇冉引著花滿樓走著,空氣清幽,兩人輕聲談著些什麼,雖是初識,但兩人脾性意外的相合,竟似多年的老友一般。
言談之中,花滿樓隨口問道:“你似乎身體有所不適?”
蘇冉一愣,“並未……”
花滿樓笑著搖搖頭,“如沒有便是最好了……因之前似乎有草藥的氣味,你知道,眼盲之人對於味道總是敏感些許的。”
蘇冉道:“你若不提我倒是已經忘了……並未有恙,隻是些許安神助眠的草藥罷了……”
花滿樓微微皺眉,“聽你聲音年紀甚輕,卻睡不好覺麼?我還以為這個年紀的人都是連刀架在脖子上都喚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