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糖的這一覺睡得很香，懶懶的好像把全身的骨頭都睡得不見了。

直到連蘇糖自己都覺得他有必要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終於醒了。

小男孩的手裡攥著一根手指，修長漂亮，向上是一雙勻稱的手……雖然這隻手現在印了一下子被摺。

小男孩兒一點點兒抬頭，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睛，然後咧嘴一笑，“爹！”

蘇冉半倚在床頭笑眯眯看著他，一隻手臂被蘇糖牢牢抱在懷裡。

青年輕輕挑眉，臉上掛著抹笑，從蘇糖懷裡收回自己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的口水印。

蘇糖紅了臉，然後再次纏上蘇冉的胳膊。

年輕的父親呲牙一笑，捏了捏兒子的鼻子。

“小懶蟲，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蘇冉伸手，雙手穿過小孩兒的腋下抱他站了起來，給蘇糖穿衣服。

這雙無論是殺人放火還是寫字做菜都很靈巧的手，現在駕輕就熟地為小男孩兒梳理好頭發，扣好棉襖上的盤扣，彎下腰，給小孩兒穿好腳上的小靴子。

紅底的小棉襖，上麵用金銀絲線繡出騰躍的大鯉魚，虎頭帽子虎頭鞋，再加上蘇糖粉雕玉琢一張小臉，活脫脫小童子似的。

蘇冉上下打量一番，滿意的一把抱起蘇糖，“我兒子真漂亮！”

蘇糖嘿嘿衝著他爹笑得一排小白牙。

父子兩個走出門，迎麵那個叫阿洛的老板懶洋洋地趴在櫃台賬簿上衝他們挑眉輕笑。

“喲……爺倆兒終於起了？”

蘇冉笑笑，一手抱著蘇糖，另一手從阿洛身上摸走了一把碎銀子，“辦年貨去……今兒晚上可就三十了。”

阿洛單手支頤，聽得蘇冉的話，眯起的眼睛睜大了些，“怎麼……要留在我這兒過年？你……算了……”

他話未說出口便改口了，打了個嗬欠，開口道：“成啊……還熱鬨點兒，阿冉你可要親自下廚麼？”

蘇冉點點頭。

阿洛眼睛一亮，“好！我吩咐廚房準備。”

蘇冉苦笑一下，抱著蘇糖出了門。

黃石鎮是個熱鬨的鎮子，這條街更是這個鎮子最熱鬨的一條街道。

年三十的日子，周圍的人臉上堆滿了笑意，滿是節日的喜慶。

街上人還不少，但是過了晌午隻怕連小攤販們都要收攤回家過年了。

蘇糖個子小，縱使被蘇冉抱在懷裡在一片人頭攢動中也看不到什麼。

蘇冉見蘇糖隻是一個勁兒地伸長脖子，心裡好笑，忽然把小孩兒抱起來。

“呀……”

蘇糖小小聲的驚呼了一聲，便發現自己的視線變高了，卻是蘇冉把他架在了脖子上。

蘇糖嚇了一跳，下意識一把抱住了蘇冉的頭。

蘇冉輕輕笑著，扶住蘇糖的兩條小腿，輕輕拍了拍，“放心，摔不了你的……想要什麼，指給我看。”

小男孩兒稍稍驚嚇之後變得有幾分興奮。

蘇冉雖然一貫是把他嬌慣到不行，但是讓蘇糖騎脖子倒也是頭一次。

蘇糖兩隻熱熱的小手隻顧著抱著蘇冉，卻一下子擔心揪了他的頭發，一下子擔心扯了他的耳朵……兩隻手不知往哪裡放，忽聽他爹輕笑了一聲，低聲道：“隻要不蒙了眼睛抓哪都成，小糖，坐穩了趕緊看看要買什麼。”

蘇糖覺著他爹好像頭頂上長了眼睛似的，他隻要偷偷瞄什麼東西多那麼兩眼，蘇冉便會走過去，把東西買了。

一路下去蘇冉手中提提掛掛懷裡也抱了滿懷，蘇冉想了想，跟販菜的小商販買了輛獨輪車，又三三兩兩買了紅紙炮仗燈籠糖塊之類的東西，爺倆兒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司空摘星正和阿洛坐在門口的桌邊上喝酒。

店麵早就已經掛上了打烊的牌子，屋裡沒客人，夥計們也打發了各回各家。

大過年的隻亮著一盞油燈，豆大火光，看著都冷清淒涼。

蘇冉不覺皺了眉，走上前去。另兩位抬頭看到他的樣子，竟然都愣了下，然後大笑出聲。

眉清目秀一位貴公子，脖子上騎個小娃娃，手裡推著獨輪車，肩膀上還掛著兩吊鞭炮。

蘇冉也不惱，把脖子上騎著的那三十六斤四兩三錢的寶貝小心翼翼放下來，然後一條活魚摔在兩人桌子上。

“還想不想吃年夜飯了？”

於是偷王之王在刮魚鱗，掌櫃的在默默的給豬爪拔毛。

蘇冉抄起菜刀蝦仁豬肉小白菜剁了餡，手上運上幾分內勁，纏魂手和麵，三下兩下便把麵和好了。

阿洛拍腿笑道：“學以致用……武林諸位都當以你為榜樣！”

蘇冉眯著眼睛微笑，“過獎過獎……掌櫃的你用烈焰掌拔豬毛拔得也頗為熟練。”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損著，蘇糖趁著蘇冉沒注意踮起腳尖從盆裡摸了那團和好的麵，躲在角落裡捏了一排小兔子。

蘇冉轉身回去一掀蓋子，發現麵不見了，抬首四顧，看著蘇糖麵前一字排開的一堆麵兔子，禁不住苦笑。轉頭對司空摘星道：“小糖跟了你幾個月本事見長啊！”

司空摘星一笑，表情甚是得意。

蘇冉淺笑搖頭，走到蘇糖身後。

小孩兒聽見聲音急忙回頭，訕訕的衝著蘇冉一笑。

青年半蹲下身子，看了看那排兔子，揉了揉蘇糖的頭發，衝著他笑了笑。

蘇糖放下心來，舉起一隻兔子衝他爹炫耀。

蘇冉接過來放在掌心，麵團捏成的奇形怪狀的兔子，朱砂點了眼睛，還印了一下子小黑手印。

蘇冉臉色不善，輕輕擰了擰蘇糖的鼻子，“給我洗手去！”

小孩兒戀戀不舍離開，臨走不忘囑咐一聲，“爹……彆把我的小兔子丟了……”

蘇冉無奈，點頭應了他。

雖然隻有四個人，年夜飯該有的卻一樣也沒少。

熱氣騰騰火鍋擺在中央，其餘的菜湊齊了十樣擺了一圈，取了個十全十美團圓之意。

蘇冉擺好碗碟看了看，苦笑一下，竟覺得頗有幾分諷刺之意。

青年歎口氣，甩甩頭把那些事情暫且拋在腦後。

招呼了眾人圍著小桌坐了一周，開始吃年夜飯。

蘇冉沒讓蘇糖捏的兔子下鍋，蘇糖眨巴著眼睛委委屈屈看著蘇冉。

青年一笑，變戲法似的從身後端出了一盤子晶瑩透亮的兔子。

蘇糖眼睛一亮，湊上去仔細打量。

那兔子都是年糕捏出來的形狀，紅棗切碎了點的眼睛，核桃切片嵌了耳朵，晶瑩剔透，看起來著實可愛。

蘇糖“咕咚”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看著一盤子兔子，想吃又有些舍不得。

蘇冉笑眯眯捏起一隻，直接塞到蘇糖口裡。

蘇糖下意識一口咬下去，糯糯涼涼的糯米糕，裡麵的餡料是五仁的，香甜爽口。

小孩兒顧不得看那兔子了，舔舔嘴唇就去抓下一隻，被蘇冉攔住。

青年用筷子敲了敲酒杯，“先吃飯！”

蘇糖乖乖的爬上了椅子，蘇冉把他抱在懷裡，一口一口給小孩兒喂飯。

小孩子吃不了多少東西，一會兒便吃飽了，蘇糖扯了扯蘇冉衣角示意要下去，蘇冉笑笑，抱緊蘇糖沒放手。

夾了一筷子魚，細細剔了魚刺，給蘇糖喂下去。

“年年有餘，這可是必須得吃的。”

司空摘星道：“對……這魚還有我一份功勞，小鬼一定得吃一口。”

阿洛一揚眉，“這豬蹄還是我拔的毛呢！”

於是蘇糖為難的看著堆在他碗裡的豬蹄和大塊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