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已經明白了，“這人之所以裝醉不願意醒來，卻是因為不想見你我。”

蘇冉點頭，“雖然我們未必能認出他，但是他卻一定認得我們……這個人從來都是一個聰明人，自然也知道，不論是葉孤城還是蘇冉，都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葉孤城道：“你不想找大通和大智麼？”

蘇冉點頭，“想，自然是想的。”

“你卻放了他走。”

蘇冉轉了轉眼睛，“孫老爺年紀不小，酒也喝得不少，我找大通大智也並不急於一時，凍死他我恐怕再也找不到人了。”

葉孤城似是笑了下，嘴角輕勾了勾。

蘇冉卻沒有看到，他走在前麵，不知動了什麼手腳，在視線中原本是相鄰的兩棟房子間竟又多了條暗巷。

“奇門遁甲……奪天地造化，想不到你竟通於此道。”

蘇冉聽他這麼說，苦笑一下，神色微有些恍惚，“當年我爺爺教我讀書，百家姓千字文四書五經……我卻偏生喜歡翻他書房裡的那些機巧雜學，被老爺子說是頑劣不堪不務正業……”蘇冉輕笑下，“未承想後來倒是這些東西派上了大用場。”

蘇冉推開門，院子裡似久未居住，已經落了層冷灰，蘇冉請葉孤城進門，低聲道：“粗鄙陋室，城主莫嫌棄。”

三間小房套著一間院子，小院裡一顆柿子樹，葉子早已落了，枝頭上一隻柿子孤零零地掛著。

院子一角一眼水井，井邊上還擺放著木盆搓板小板凳，都已落了灰，重重蒙了一層。

顯是久未有人居住了。

蘇冉伸手從門下麵摸出一把鑰匙，門上扣著把鎖。

年久，鎖早已經鏽住了，蘇冉擰了半天也沒打開，偷眼瞄了葉孤城一眼，有些臉紅，一著急手下用力，竟把門環扯了下來。

青年眼巴巴看著手中的門環，有點兒發愣，回過神來，看葉孤城，見他正看向院中的柿子樹，沒注意到這邊，這才鬆了口氣，急忙忙把那門環丟在枯草中，一把推開門，卻被滿屋子灰嗆得咳嗽。

背上一隻手輕輕拍打，低聲問道，“無事？”

蘇冉苦笑，“沒什麼……隻是沒想到……幾年光景，這裡已經變成這樣子了……”

青年的聲音有些黯然。

進了屋子，好在火燭還未受潮，蘇冉點燃了幾根蠟燭，燭光搖曳著照亮了屋子。

屋裡地上散著幾樣小孩子的玩具，窗台上也晾著幾件小衣裳。

蘇冉打了水，擦乾淨桌椅，兩人才終於有了坐下的地方。

葉孤城從地上拾起一個撥浪鼓，拂去上麵的灰塵，細細看著。

蘇冉正鼓搗著燒火，聽到聲音側目看去，眼中漾起笑意，“這是小糖的，小糖一直到快兩歲的時候都是住這裡呢。”

“現在呢？”

“在朋友那裡。”

蘇冉垂首低聲道，火苗竄起來，映得他的側臉忽明忽暗。

“小糖是好孩子，是我對他不起。”

葉孤城沒有說話，或許他本身便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也或許是無話可說。

蘇冉靜靜坐在桌邊，爐上燒著水，爐裡的柴火劈啪作響。

青年忽然開口道：“我犯了個錯。”

葉孤城抬眼，燭火下那雙眼睛美麗異常。

蘇冉眼中一抹驚豔，隨即垂下眼簾，手指輕輕在桌上敲擊著。

“他看到了蘇冉和葉孤城在一起……他便不應再活著。”

蘇冉沉吟著，冷笑一聲，“龜孫子大姥爺果然是個聰明人，難怪他會跑的這樣快……隻是怪我一時心軟……”

葉孤城看向蘇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身上的氣息卻漸漸冷了。

“你待如何？”

蘇冉輕敲著桌麵，指節扣著桌麵聲音清脆，一字一頓說道：“蘇冉應當是個混蛋，野心勃勃陰險狡詐心狠手辣大逆不道……葉孤城是天下無雙的劍客，是白雲城主是被蘇冉這個混蛋算計陷害的受害者。”

葉孤城的眼睛很亮，握住劍柄的手握的很緊，看起來很危險。

蘇冉卻笑了，他麵對著葉孤城會無措緊張，但是有些事卻絕不會含糊。

“我早已應下城主，絕不會讓城主做不義之事，更何況……也是為了成了這件事……”蘇冉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嘴角卻含著抹笑，“我從十幾年前便在想，日裡想夜裡也在想，算計著每一步該怎樣走，如何才能完滿做好它……幼時祖父曾擺下棋局讓我破解，我便當眼下這件事是他給我最後留下的一局棋，我總要細細思量斟酌再三，定要把它下得精彩。”

“我並不喜歡殺人，隻不過有些人非死不可。”

青年柔聲慢語地說道，微微笑，看著葉孤城。

男人神色淡然，卻是一雙眼睛中閃過些許情緒，從懷中拿出一本手卷，放在桌上，推到蘇冉麵前，“平南王世子拿給你的。”

蘇冉略略翻開，掃了一眼，開口問道：“城主來此是……”

“木道人相約品劍。”

蘇冉沾了些水，慢慢打濕這手卷，看著上麵的字跡一點點顯現出來，慢慢說道：“這東西雖然關係重大……但是也不應由你帶來給我，總是多了分暴露的危險。”

葉孤城微微皺眉，沉聲道：“我一生隻在一個誠字……無論怎樣，我已答應了你，你無需因我顧慮太多。”

蘇冉靜靜聽著，緩緩微笑。

“蘇冉知道城主為人……但是那是蘇冉自己難得心甘情願許下的條件，城主怎可辜負這一番苦心？”

不知何時爐上的水已經開了，咕嚕嚕水聲翻滾，蒸汽縷縷從壺嘴溢出。

蘇冉急忙起身，轉身時忽聽到一句話。

“莫忘記你已經答應了我一件事。”

朦朧水汽間，青年回頭微笑道：“不會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