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夜裡下了雪，白天日頭上來卻是化了些，入了夜，溫度降下來，卻再次結凍了，雪上一層冰，難走得很。

蘇冉走在葉孤城身側，絞儘腦汁卻有些不知說些什麼。

葉孤城卻在這時淡淡開口了：“聽世子說……你有孩子了？”

蘇冉笑道：“是，叫蘇糖，開春便足六歲了。”

“孩子的母親呢？”

蘇冉怔了怔，垂首輕聲道：“已經走了。”

葉孤城頓了下腳步，側頭看了蘇冉一眼，低聲道了聲歉。

蘇冉站在他一臂之外，這個距離帶著些疏離客氣，也遠了那盞不甚明亮的小燈籠，葉孤城看了一眼，開口道“路滑，你過來些。”

蘇冉看了葉孤城一眼，那人神色平淡，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正靜靜看著他。

蘇冉慢慢走過去，在葉孤城身側一拳的位置站定，這個位置已經很近，蘇冉已覺得他嗅得到葉孤城身上的氣息……似是草木般淡淡的。

葉孤城換了隻手拿那隻燈籠，慢慢邁開步子。

蘇冉看著他持燈籠的那隻手，手很大，修長而有力。

葉孤城似覺出他視線，眼神看向他，蘇冉低頭笑了笑，“我拿一會兒吧。”說著便伸手取那竹提手，葉孤城卻輕輕避開，蘇冉疑惑地歪頭看他。

葉孤城竟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你畏寒……便不用了。”

蘇冉微怔了下，點頭收回了手。

不經意間，指尖輕輕從葉孤城的手背上擦過。

冰如寒玉的指尖擦過泛著熱度的手背，蘇冉像嚇了一跳似的縮回了手。

葉孤城輕輕歎了一聲。

逆著燈光，蘇冉看不清他的臉色，隻聽得男人低沉醇厚的聲音低低響起，“你練這內功……有多久了？”

詢問他人的武功，這本來便是武林中的禁忌。

葉孤城和蘇冉都是老江湖，又怎會不知這一點，但此時聽葉孤城沉聲問了這麼一句，蘇冉竟沒覺得有何不妥……反倒是隱隱覺得有些心虛。

“五……不，六年多了吧……”

葉孤城深深看了蘇冉一眼，“你資質不錯……怕是已經練到頂了？”

蘇冉點點頭，苦笑道：“我也知道這功夫不適習練……可是那時卻也沒彆的法子了。”

葉孤城沒有接口，隻聽到黑暗中男人淡淡的鼻音。

蘇冉微微苦笑，隻垂了頭默默走著。

卻見身邊的男人將提燈換了手，正有些疑惑，忽然背心上一片溫熱，蘇冉寒毛都立起來了，渾身一僵。

能無聲無息將手掌貼在自己背心上，便也能無聲無息地震斷自己的心脈。

忽覺身後一轉暖意……順著奇經八脈緩緩散開。

蘇冉怔了怔，最後閉上了眼睛，慢慢放鬆了身體。

“走吧……”

葉孤城收回了手，淡淡說道。

蘇冉悶悶點點頭，體內內力順著筋脈流轉，漸漸暖了四肢百骸，蘇冉垂著眼睛，手掌緊緊攥住，指尖的熱度幾乎灼傷了掌心。

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即便心思千般玲瓏卻終是理不清這個問題。

蘇冉心神有些不寧，卻沒有注意路上不知何時躺了一個人，竟差點兒被絆倒。

那是一個又瘦又小的老人，一顆腦袋卻著實大得很，這樣平躺在地上，竟讓人隻能看到這顆大頭。

蘇冉低頭去看，還未等彎下腰來，一股酒氣已經撲麵而來。

葉孤城皺了眉，蘇冉也皺了眉。

這人未免喝得太多，再這樣躺在這兒隻怕不醉死也要被凍死。

蘇冉歎口氣，伸手扯住這人的衣領，把人拎到了一間房子的房簷下麵，蘇冉自然是不會隨便把人帶去他的地方的，若是誰都可以這般輕易的知曉他的藏身之處，隻怕他已經要死了一萬次。蘇冉輕推了推這個老人，喚了兩聲，那人卻依然睡得死狗一樣。

蘇冉皺著眉盯著老人的相貌，他覺得這人的長相眼熟得很，自己定是在哪裡見過他的。

腦中一個名字電光火石般閃過，蘇冉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微側了側頭，輕輕扯了扯葉孤城的袖子，示意他離開。

葉孤城看了蘇冉一眼，沒有開口隻靜靜隨著他走了。

兩人轉過一道胡同，蘇冉抬頭看著葉孤城笑笑，片刻之後，兩人從那條胡同中走出來，剛剛那個怎麼都叫不醒的老頭子，卻早已經連影子都不見了。

葉孤城微微詫異。

蘇冉笑道：“這人大概就是龜孫子大老爺了。”

這名字著實不雅，但是聽著卻也有趣，蘇冉提到這名字忍不住微笑。

葉孤城神色間帶著淡淡疑惑，看向蘇冉。

蘇冉道：“這個人本性孫，常常自己說，他有錢之時是大老爺，沒錢的時候是龜孫子，所以人們便喚他龜孫子大老爺。”

葉孤城開口道：“這人倒是有趣。”

“孫老爺這輩子沒有彆的本事……但是他卻是這世上唯一能找到大通和大智兩個人的人。”

大通和大智是誰，葉孤城也是知道的，隻因這兩個人的名頭著實不小。

這兩個人從來沒人見過他們的長相，除了龜孫子大老爺也從沒人找得到他們的行蹤，但是卻總是有人要從各種酒樓把孫老爺孰出來，隻因他們要向大通和大智要答案。

因為據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這兩個人不知道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