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個熟人，卻是張生臉。
這張麻子臉蘇冉確定自己從沒見過，卻在轉瞬間笑盈盈打了聲招呼，“司空。”
司空摘星問道：“你怎麼認出來的？”
蘇冉一笑，指了指他肩頭，“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誰會在這大半夜挑一串鞋子給我送來。”
司空摘星咧嘴一笑，夜色裡一排森森白牙，一擔的鞋子噗通丟在了蘇冉麵前。
蘇冉挑眉。
“太原城裡姓上官的可還真不少，叫飛燕的女人有六個，叫飛焰的男人有一個，鞋子共計百二十六雙，棉鞋繡鞋雨鞋種類繁多不與分類，真是……竟然耽誤了我這麼些功夫。”
司空摘星發誓他看到蘇冉臉上的笑意在看到這一地的臭鞋的時候扭曲了一下。
青年一臉嫌惡，小心翼翼提著一把掃帚把那些鞋子掃地出門，然後飛快地打開了窗子，一陣冷風撲麵而來，蘇冉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長長出了口氣。
司空摘星已經笑得滿地打滾兒。
他自然知道蘇冉喜歡乾淨，所以還特地捏著鼻子從那農家男人那裡偷了幾雙沒刷洗過的臭鞋。
蘇冉倒真是好脾氣，這樣居然也隻是挑了挑眉，竟然還對著司空摘星笑了。
他安安靜靜微笑，卻把司空摘星笑得越來越不自在了。
終於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發，“得得得……我大概是知道你找的那個上官飛燕是哪一個……”
司空摘星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個用油紙包的包裹，放在桌上慢慢打開，映入眼中的是一雙紅得如鮮血一般的女子的繡鞋……鞋子裡麵還有一雙被斬斷的腳，血已凝，泛著層層碧色。
暗夜之中那篇觸目驚心。
蘇冉垂著眼看著這雙鞋子。
這雙鞋子他眼熟的很。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那雙鞋子連同它的主人還站在他的麵前。
青年嘴角掛著笑，兩根手指輕柔地撫過那鞋麵上繡著的一隻單飛的燕子。
兩隻鞋子，卻隻有一隻鞋子上繡著一隻孤燕，另一隻上麵卻是一朵碧色的花。
司空摘星道：“你可知道這東西……我是從哪裡得來的？”
蘇冉抬眼看向他，答道：“你或許會砍一個男人的手但是卻決不會去斬斷一個女孩子的腳。”
司空摘星撇撇嘴。
蘇冉繼續道：“既然這雙腳已經被斬斷了，那麼它的主人大概已經死了吧。”
司空摘星歎口氣，說道：“那是城南最大的一所宅子，我探查了許久才查出這家裡的人都姓上官，更有一個女孩兒叫做上官飛燕。”
“然後？”
“然後我在那宅子裡一個人都沒有發現。”
蘇冉指了指那雙腳，“那這個？”
“在地裡挖出來的。”
蘇冉低頭去細看，那鞋子上果真沾染了少許泥土。
“看這顏色，死去的時間並不久。”
“但是我去挖的時候，這個女孩的屍體已經爛得慘不忍睹，連腳上的鞋子都脫不下了。”
蘇冉挑了挑眉，“這不合常理。”
司空摘星的眼睛黑亮，眨了眨盯著蘇冉，開口道：“有人往那屍骨上撒了化屍粉腐屍水之類的東西。”
蘇冉點點頭，垂著眸子淺淺笑道：“隻怕是殺了人心中慌亂一時沒有撒勻……才給你留下了這雙腳和這雙鞋子。”
司空摘星皺著眉盯著這雙鞋子，“你要這鞋子究竟要做什麼？這鞋子有什麼蹊蹺麼？”
蘇冉歪著頭眨了眨眼，“既然青衣樓是一群穿著青衣的男人，那紅鞋子自然就是一群穿著紅鞋的女人。”
司空摘星的臉色變了變，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忽地向後撤了兩步，“這件事我可不管了！你要的鞋子我也已經給你拿到手了，你可千萬莫要再讓我摻和這件事！”
蘇冉好奇地問道：“莫非你在紅鞋子的手下吃過虧？”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我啊……我才不告訴你！”說著微一皺眉，“你這小子真陰險，你若早說要偷的鞋子是這紅鞋子，我又怎麼可能……咳咳，這次算我虧大了！”
司空摘星欲言又止，咬牙切齒看了蘇冉一眼，從窗口往出一跳，轉眼間便溜得不見蹤影了。
屋子裡又靜了下來，蘇冉看著那雙鞋子，側頭看了看，葉孤城已經又站在那裡，蘇冉竟察覺不到剛剛他躲在了哪裡。
桌上還擺著一雙帶著腳的紅鞋子。
葉孤城的視線也在看著那裡。
蘇冉勾勾嘴角衝他微笑，轉頭順手就把那雙鞋子扔進了火爐子裡。
葉孤城淡淡瞥了他一眼，青年笑眯眯神態不變，點著手指說道：“現在要做的便是怎麼去請來陸小鳳了……陸小鳳最近都在西南，據說在前天一口氣喝了三大碗的羊湯。”
葉孤城道：“我未曾見過他……隻聽說他的靈犀一指，卻不知他的胃口也這般好。”
“他是真正的好人，心裡沒有鬼自然胃口就好。”
蘇冉笑笑回答道，不經意間垂下頭，視線卻掠過火苗子中燒起來的鞋襪。
那雙精致的紅繡鞋已燒得焦黑，火苗子燎去了襪子的前端……乍一露出的一排腳趾，形狀姣好可愛，卻不知哪裡有些許彆扭。
葉孤城順著蘇冉的視線看過去，緩緩開口道：“六指。”
蘇冉恍然。
可不是……那腳上的腳趾是六個。
火苗跳起來，下麵的木炭劈劈啪啪向著，一股灼燒的味道飄出來，人肉烤熟了竟然也是香的。
蘇冉皺著眉，“聽說爹娘若是六指，那怕是一家子都會是六指兒。”
葉孤城點了點頭。
蘇冉敲著桌麵，皺眉細想道：“幸好這落到了我手裡，不然隻怕要出了紕漏。”
蘇冉慢慢說道梳理著思緒，“上官飛燕已經殺了上官丹鳳和金鵬王，她裝成上官丹鳳求助於陸小鳳，扮成金鵬王的人選本已選好，隻不過現在要稍稍做點兒變化了……”
葉孤城微微皺眉看向他，“你怎麼安排？”
蘇冉眯著眼睛笑，“不管大金鵬王是不是六指，有沒有其他人知道他是六指……為求無患，不若找一個沒有腳的人。”青年眼睛滴溜溜轉著，繼續道：“至於陸小鳳，想要他自己跑來太原其實並不難。”
“嗯？”
蘇冉低低歎一聲，“我說過他是個好人……而且還太重視朋友。”
“聽說他的朋友很多。”
“是，很幸運，他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朱停就住在太原。”
蘇冉說道，還是在微笑，眉眼間淡淡歉疚，“隻是對朱停要有些抱歉了，青衣樓的茶水也許不是很好喝。”
葉孤城看著蘇冉。
蘇冉的柔和得宛如一彎春水而眼神卻冷硬得如同深冬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