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從床上爬起來,“我得出去看看,我總覺得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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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人,您今兒不是休沐麼?”
青年輕輕笑道:“在家閒著也是憋悶,索性來瞧瞧。”
“您來得正好,皇上剛才還說要找您呢。”
蘇冉似是愣了愣,隨即笑道,“多謝公公了,蘇冉馬上便過去。”
禦書房裡,景帝正翻著一摞折子。
見著蘇冉,笑著免了他的禮,著他進來。
蘇冉低著頭淡淡笑著,“皇上。”
景帝把一摞的折子推到他麵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蘇冉你且看看,這都是說起你的。”
青年神色不動的淺笑,“哦?那微臣可得好好看看了。”
隨手翻了翻,多是罷免自己的折子,有的還細細羅列了數十條罪狀。
蘇冉看著,抬頭看了眼皇帝,景帝笑得不溫不火,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蘇冉隻低低笑了笑,便又把折子放了回去。
“如何?”
蘇冉想了想,笑著開口道:“行文流暢,句式磅礴,好文章,當禦史倒是可惜得緊,不若去街頭寫些演義小說。”
景帝笑道:“哦?愛卿覺得他們的折子失實了?”
蘇冉稍稍抬頭,笑眯眯說道:“這中飽私囊、貪杯好色也便罷了……這狐媚侍主穢亂宮廷……卻不知微臣幾時勾引了皇上?”
景帝大笑。
稍稍安撫下蘇冉,“朕知道,你替朕辦事,得罪的人亦不少,自然遭人詬病,這些不儘不實的朕自然會替你壓下。”
蘇冉聞言抬起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看向景帝,幽幽暗色,看不清思緒。
“這麼說……若是將來有人進了封儘實的折子,皇上就得將微臣辦了?”
景帝深深看他一眼,隨即笑了笑,拍了拍蘇冉的肩,“朕知道你委屈,莫要多想了……看著外麵許是要下雨了,先留這兒陪朕看看書吧……聽聞愛卿的易學甚是精通,給朕講講如何?”
蘇冉垂下頭,恭恭敬敬道:“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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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情沒有找到。
卻被瀟湘劍客魏子雲塞了六根緞帶。
這六根緞帶簡直就是六根麻煩,連陸小鳳這種最不怕麻煩的人隻要想到都禁不住頭皮發麻。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決戰隻要是一個江湖人隻怕就會想要去看。
但是他們決鬥的地方卻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進去的。
紫禁城太和殿之上。
這六根緞帶便是去觀戰的憑證,如果手中沒有緞帶的人擅闖紫禁城便會被亂箭射成刺蝟。
刨去了陸小鳳自己的一根,還有五根。
可是想去看的人卻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陸小鳳又開始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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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月圓如鏡。
景帝站在窗下,歎了聲:“今兒是月圓的日子呢……這些時日都下著雨,沒想到今晚上竟然放晴了。”
蘇冉笑了笑,“是呢,我還想今晚上應有中秋晚宴呢。”
景帝搖搖頭,“本朝沒有辦中秋宴的習慣,從朕這兒起了這個頭也不好……況且孤家寡人又有什麼意思。”
蘇冉低著頭微微笑,“可不是,多虧了皇上一向勤儉,否則倒是於我不方便了。”
景帝聽著奇怪,微微挑眉,卻看著蘇冉隻是站在那裡看著他淡淡笑著,眉目秀美,笑意雋然。
景帝皺了皺眉,忽地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竟是王安。
“王安,你來做什麼?”
老太監弓著腰,抬起頭一笑,一臉褶子擰出來的笑容十分古怪。
“奴才侍奉皇帝用茶。”
他雖然這麼說,但是手中卻空無一物。
景帝心中覺得不對,挑眉問道:“茶呢?”
王安道,“在皇帝手裡。”
在皇帝手裡?
景帝自己不就是皇帝?
他的手中又哪裡有茶?
王安揮手作勢,禦書房的門被打開,一個人緩緩走進來,手中端著一盞茶。
那盞杯子是浮雕龍紋杯,景帝從他還是東宮的時候便已經在用這隻杯子。
景帝的臉色驟然變了,變得說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麵前的年輕人,就像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樣的身材,同樣的容貌,身上穿著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袍色明黃,領袖俱石青片金緣,繡文金九龍,列十二章,間以五色雲,領前後正龍各一,左右及交襟處行龍各一,袖端正龍各一,下幅八寶立水裙左右開。”
這是皇帝的朝服。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會和他有著一樣的相貌,為什麼會穿著皇帝的朝服?
那個人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懶散笑意,斜斜瞥了一眼景帝,眼神卻是有如利劍一般犀利。
王安看著麵前站著的兩人,臉上帶著一絲無法形容的詭異的微笑。
景帝的手已經氣得冰冷發抖。
他問道:“你是誰?”
麵前的兩個人都沒有回答,回答的聲音是從他的身後傳來的。
一個柔和溫婉的男聲,清晰地一字字說道:“他便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平南王爺的世子,是皇上您的嫡親堂弟……算起來還是您將南王世子召進京城,留作質子已經整一年。”
“蘇冉?”
景帝猛地回頭,看到蘇冉環著手臂站在窗前,月光冷冷打下來,正好照亮了青年的臉龐。
蘇冉依然是在微笑的,隻是唇薄如削,嘴角的微笑帶著難以言喻的冷意,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冷冷然掃過來,讓人不寒而栗。
好像一隻站在月下絕美的厲鬼。
“你如何知道?”
景帝卻忽然冷靜了下來,他手掌握緊,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冰冷。
蘇冉輕輕笑了笑,“我自然知道,因為主使人是我。”
景帝道:“實在可惜……”
“哦?”蘇冉側了側頭,笑著問道。
景帝歎了一聲,靜靜看著蘇冉道:“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景帝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手已經抽出了壁上懸著的寶劍。
他本是一邊說著一邊暗暗向著這個方向退過去的。
這時劍已經握在手中,筆直指向蘇冉。
蘇冉冷眼看著,劍尖指向他的咽喉的時候,蘇冉卻大笑出聲,冷然道:“我本是賊,何來佳人!”
說罷蘇冉手腕一抖,景帝隻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他手中劍已經斷成了七八截,蘇冉手指一點他的手腕,他手一抖,手中剩下的劍柄也落了地。
蘇冉用腳尖踏住那隻劍柄,嘴角掛著冷笑,淡淡道:“我倒真是想不通呢……皇帝你究竟是為什麼以為我不會武功呢?你又以為我如何能在青衣樓站穩腳跟?”
景帝道:“那本是朕施與你的。“
蘇冉一挑眉,笑道:“你可知道霍休就是我殺的?”
景帝驚訝地看向蘇冉,蘇冉柔柔笑了笑,“你隻是把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又交還給我了而已。”
景帝沉默片刻,開口道:“朕對你並不差。”
蘇冉垂下眼簾,淡淡說道:“是,皇帝從萬千才子中禦筆欽點了我做榜眼,入朝以來有多番賞識提拔,我可是應該感恩戴德?”
景帝道:“你不該?”
蘇冉啟唇一笑,柔聲道:“朝中並不算安穩,你以我做劍,在朝中替你排除異己,在朝外替你暗殺逆臣,等到你功成之日就當是我蘇冉授首之時,我說的可對?”
景帝冷笑,“你因此便被平南王收買,助他謀反?”
蘇冉淡淡瞥他一眼,輕輕道:“我說過,主使人是我。”
景帝終於沉了臉色看著蘇冉問道:“你是誰?”
蘇冉長長歎了一聲,看著景帝,說道:“我本姓雲,名字是我爺爺取的,叫雲讓,周歲二十歲又八個月,杭州生人……算起來我也應該是你表弟的。”
景帝緊盯著蘇冉的臉,忽地開口:“你是佑安長公主的兒子?是雲戰的孫子?”
蘇冉點了點頭,勾起一絲笑,說道:“我本不欲囉嗦的,廢話太多總是會誤事的,隻是看在這親戚的份上,讓你不要做個糊塗鬼。”
景帝歎道:“既然是你,那麼大內侍衛必然已經被引開了。”
蘇冉笑道:“你知道我做事一向謹慎。”
景帝道:“魏子雲他們也不在了?”
蘇冉道:“他們在看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決戰。”
景帝道:“這兩位卻還給你行了個方便。”
蘇冉笑了笑,沒有再回答他,隻是輕言慢語道:“說的已經夠多了,你應該死了。”
景帝卻忽然冷笑道:“你以為朕身邊隻有那幾個人麼?”
說罷,身邊的廊柱上的暗門忽地滑開,裡麵飛身而出四個人來。
這四個人身高不及三尺、身材、容貌、裝飾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樣。
尤其是他們的臉,小眼睛、大鼻子、凸頭癟嘴,顯得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是他們手裡的劍,卻一點也不可笑。
一尺七寸長的劍,碧光閃動,寒氣逼人,三個人用雙劍,一個人用單劍,七柄劍淩空一閃,就像是滿天星雨繽紛,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可是,就算你張不開眼睛,也應該認得出這四個人雲門山、七星塘、飛魚堡的魚家兄弟。
這兄弟四個人,是一胎所生,人雖然長得不高,劍法卻極高,尤其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聯手,施展出他們家傳飛魚七星劍,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劍陣中,雖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們一陣的人,也已不多。
他們不但劍法怪異,性情更孤避,想不到竟被羅致大內,作了皇帝的貼身護衛。
劍光閃亮了景帝的臉。
景帝道:“斬。”
劍光瞬間籠罩了蘇冉三人。
卻見這三人的臉上竟沒有絲毫驚恐,蘇冉甚至淡淡歎了一聲,說道:“如果早知隻是這四個雜碎,我又何必麻煩城主?”
話音尚未落下,一個人已經如同一朵白雲般飄過。
一道劍光斜斜飛來,如驚芒掣電,如長虹驚天。
滿天劍光交錯,忽然發出了“叮,叮,叮,叮”四聲響,火星悶濺,滿天劍光忽然全都不見了。
唯一還有光的,隻剩下一柄劍。
一柄形式奇古的長劍。
這柄劍當然不是魚家兄弟的劍。
魚家兄弟的劍,都已斷了,魚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下去了。
這柄劍在一個白衣人手裡,雪白的衣服,蒼白的臉,冰冷的眼睛,傲氣逼人,甚至比劍氣還逼人。
蘇冉淡淡笑了,低低喚了聲,“城主。”
景帝在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便知道事情再無斡旋的餘地了。
生死儘頭,這個年輕的皇帝竟然愈發的平靜了。
看向蘇冉的眼中竟然帶了幾分讚意,“朕平生不佩服誰,如今卻真的有些佩服你了。”
蘇冉淺笑道:“過獎。”
皇帝看了看蘇冉,又看了眼南王世子,對蘇冉說道:“像你這般聰明的人,難道不明白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蘇冉聞言一笑,“我自然明白,我本來也未打算再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