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閒(上) 眉睫才交,夢裡便不能主張……(2 / 2)

大鵬臉一紅,急忙低下頭,看那條魚,這一眼忍不住驚歎道:“呀!好漂亮的魚!”

陽光下,那尾小魚周身靛藍的鱗片熠熠生輝,眼邊的一抹金色花紋恰恰像是斜飛的劍眉。

此刻這魚正在玉爵杯中不住地擺尾跳動,看上去說不出的可憐。

阿茹是女孩子心性,難免心軟,看著小魚,淚眼汪汪,“好可憐……它還這麼小……”

蘇冉聞言低頭對小女孩兒道:“小魚很可憐?”

阿茹點了點頭。

蘇冉嘴角一勾,“那娘和小魚你選哪個?”

阿茹毫不猶豫地答道:“娘!”

蘇冉笑道:“有得必有失,阿茹隻要顧著你娘就好了。”

阿茹受教地點了點頭。

蘇冉拍了拍阿茹的頭,將小魚放進小孩兒的網兜裡,幾個小孩子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要把這小魚油煎還是紅燒。

“還是紅燒吧……”

“這麼小一條魚燒能燒出什麼呀!”

“要不問下冉哥?”

“冉哥姓蘇的,和那蘇眉龍魚可是本家,你讓他幫你出主意吃自己的親戚?”

蘇冉聽他們越說越說越不靠譜,打斷了幾個小鬼的討論,“好了……蘇眉魚質嫩最適清蒸,況且小茹你娘此時也不適太過油膩。”

“嗯!多謝冉哥!”

幾個小孩兒齊聲說道,大鵬一拍腦門,“喲,我忘了,是冉叔!”

蘇冉笑笑,揮揮手把幾個小孩兒打發走了。

幾個孩子毫無心急純然感激的笑臉總會讓人心情變好。

蘇冉在石上坐下,陽光很暖,曬在濕漉漉地頭發衣服上,幾乎能感受到衣服一點點被曬乾的過程中。

蘇冉眯著眼,想起夏日陽光下被曬得蓬鬆的棉被,輕輕打了個嗬欠,把自己放平在礁石上,感覺自己似乎也像被子中的棉絮一樣變得輕飄飄蓬鬆起來。

腦中空空如也,什麼都不去想,似乎身體的每一寸都放鬆了,輕快得都幾乎要升上空中了。

他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如此放鬆。

此時隻覺得幸福得要死去一樣。

將頭枕在手下,慢慢閉上眼睛。

“現在這石雖然被烤的熱,但寒氣還在,躺在上麵晚上小心腹痛。”

蘇冉撩開沉重的眼皮,看著白衣的人影站在自己身側。

“城主……”

葉孤城雖這麼說,卻也撩起衣襟在蘇冉身邊坐了下來。

海風拂過,大海和陽光的味道,夾雜著身邊這個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

蘇冉聞著這味道,終於再抑製不住睡意,落入一片白雲般柔軟的夢境中。

夢中是一段他一生中最無憂的歲月。

日日裡在園林草坪間玩耍,聽著祖父用蒼勁古樸的調子唱著古曲……

醒來時毫不意外的已經在床上。

屋裡隻點了一盞燈,角落裡的熏香爐閃著明滅的紅光,絲絲縷縷的香氣沁出來,蘇冉怔怔地靠在床頭發呆,園中傳來陣陣簫聲。

簫聲曠遠,似是從遠山之中傳來,徐徐行之,吹動了萬千鬆壑。

蘇冉靜靜聽著,眼神寧靜平和。

從床上爬起來,在窗口探出頭去。

窗外是密密開著的滿園的緬梔子,白衣的劍客站在園中,從此處看便宛如站在百花叢中。

蘇冉忍不住輕輕一笑。

這一點輕聲簫聲便止住了。

花枝分開,葉孤城緩緩走至窗下。

他手中執著一隻玉簫,碧玉琢成,圓潤可愛。

蘇冉盯著看了亮眼,葉孤城卻已經將手中的玉簫遞了過去。

蘇冉一怔,輕輕接過玉簫,再看看葉孤城,卻似有些不知從何處下口……終是俯下頭去在那吹口處湊上唇,藏在發間的耳緣已經紅了。

青年沉了沉氣息,運了口氣吹響了玉簫。

曲調一開始有些斷斷續續,顯是並不熟練,漸漸的流暢起來,卻是一曲巴女謠。

巴女騎牛唱竹枝,藕絲菱葉傍江時。

不愁日暮還家錯,記得芭蕉出槿籬。

這曲子的曲調十分簡單,蘇冉慢慢重複了一遍已經流暢圓潤了許多,簫聲本是幽靜儒雅,卻被他吹得輕快稚氣,雋永動人。

蘇冉一曲完畢,微微赫然,將簫還給葉孤城,笑著搖頭道:“可憐城主的玉簫了……被我這般糟蹋了。”

葉孤城淡淡答道:“並無妨。”

蘇冉笑道:“我並不甚精通這些……之前總是沒有時間和機會。”

葉孤城道:“得失之間,分寸難辨。”

蘇冉微怔,淺淺笑著,“我並未後悔……我所失去的用來交換我所得到的已經足夠。”

葉孤城微微歎息,“你依然自稱蘇冉。”

蘇冉垂首輕聲道:“我本欲在事成之後便拋棄這個名字。”

葉孤城道:“僅是這個名字?”

蘇冉道:“是……我曾以為拋棄了這個名字,便能拋卻這一切過往,如同將被一匹布被汙了的一部分割下丟棄一般。”青年抬頭淡淡歎道:“我卻未曾想到,一匹布已經被染透了,已經無法再裁去了……而我如果拋卻了‘蘇冉’,那麼便也就隻剩下這一具空殼了。”

青年抬頭輕輕笑著,漆黑的眸子如同靜月下的水潭。

“可能讓城主失望了……蘇冉隻能是蘇冉,怕是成不了什麼好人了。”

葉孤城深深看他一眼,“如此已甚好。”

蘇冉眼中含了些許笑意故作姿態歎道:“城主果真對我沒什麼期許。”

葉孤城輕輕挑眉,“唯心安身安,如是而已。”

男人低沉的嗓音說出的這句話,讓蘇冉微微怔忪,淺淺綻開一個笑意,“當真應了這句話……城主可否與我說說我父親是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