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一大早房東太太就去敲門(就是我們住了一年多卻欠六個月房租沒有繳的那間狹小房子的門),如果她知道裡麵已經空空如也的話不知道會怎樣?呃,真不敢想。
她披頭散發,套著一條肥大的睡裙,披著一件抹布色的外套,趿拉著一雙不合碼的大拖鞋,腳趾先一步前伸,彰顯她急切的心情,朦朧著睡眼,眼角掛著可疑顆粒,嘴邊幾許鉛白色的小碎屑。很顯然,她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第N次的索要房租。
“喂,開門,快點開門!嘭嘭嘭……老許……錦雲……嘭嘭嘭……悠悠!都沒起來?你們不是說好今天一早繳房租的嗎?嘭嘭嘭……真的不能再拖了,我已經夠寬容了,你們也知道,最近我家也不是很景氣,日子也過得緊衣縮食,所以還是快點繳了房租吧!老許!”……
房東太太很有耐心的絮叨著,高舉右手毫不厭倦地敲著門,直到十分鐘後她失去最後的耐性,用力過猛敲開了那扇原本就很不牢固的門。
……無意外的話,她眼前會展現出一片可觀的狼藉。
“啊~~~”房東太太幾欲爆裂的雙眼輻射著替罪的家徒四壁慘叫一聲,以刺穿一切的透射力直衝雲霄……後車鬥裡的眾人不可抑止的冷顫連連。
她難以置信的突然閉緊眼睛,片刻後猛地睜開,身子輕晃,再閉,再睜開,再閉……本能的認為自己是在做夢,樂此不疲的自我催眠。
最終,事實勝於催眠,她所有的神經瘋狂的聚攏在一起才換回飄散的意識,一步三搖抖著幾乎癱掉的腿移去大門外,試圖在那裡發現我們哪怕一星半點兒的蹤跡,證明這隻是一個最不可笑的玩笑。
可是,必定會另她大失所望的,她不會看見我們家裡任何一個成員,因為我們不曾落下一個,在昨天、半夜、三點鐘時,井然有序地上了那輛拖運簡易家當和我們的貨車,此刻正在……
爸媽、悠琦、悠然歡唱著,就像一群變聲期的烏鴉,振聾發聵聲嘶力竭。
每次成功搬家後,他們都會在快速行駛的貨車上自娛自樂無厘頭的慶祝一番,當然,還是沒人理我。
我靜默的望著遠處不斷倒退的景物,它們也告彆了繁茂的仲夏而走向又一年的衰敗。但它們一直都很安靜很安靜地待在原地,守護著屬於它們那一小塊一小塊溫暖而可愛的土地,不會遠離不曾搬徙。
四處漂泊的始終是我們。
自從我有記憶以來,記得最清楚的事就是搬家,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搬家。
自從我會寫字以來,寫的最多的文體就是信,道歉信,留給不同房東卻內容相同的道歉信。
我心中的愧疚已經滿得快要裝不下,它真的好重好重。
隻希望快點長大,快點變強,讓我有能力支撐這個家,讓我們可以安定,可以留在原地。
“哇……喪儘天良了!我的命好苦啊!……這種可惡的事情為什麼會讓我遇到呀!……老天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哇……哇……”
房東太太淩亂的坐在大門外的灰磚地上,搖頭捶地兩腿亂蹬縱情地哭鬨,引來了好事的左鄰右舍,好心勸阻的、冷眼旁觀的、刻薄地說風涼話的、嘰嘰喳喳沒有重點的、關心地出謀獻策的。
“該死的!天殺的!好狠心的一家人,就這樣一走了之了,欠了……欠了我半年的房租呀……就這樣跑了!跑了!……我可怎麼辦呀!嗚……嗚……”眼淚沒見幾滴,哭聲響徹天際。
“命苦啊!早知道我就……我就不租給他們了!真是天地良心,好心沒好報啊!哎……呀……半年的房租,半年的房租!我上哪兒去要啊!……我可憐他們拖家帶口,好心便宜租給了他們,可沒想到……他們……他們竟然恩將仇報啊!嗚……哇……”
房東太太邊哭邊說唱,早已麵目全非體力不支上氣不接下氣了。
還好這場麵沒讓我看見,否則我一定會忍不住簽下賣身契,給她做牛做馬,一心還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