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
珩生仍在遊移不定,但想也不想地否決了在腦海中盤桓了很久的念頭:“他說雲遊時,遇見不和就打架,打贏打輸都喝酒……”
“域就算再大,他也能感觸到真假,人心是騙不了的,我怕他屆時連酒也厭倦了。”
魔神總算是不笑了,他問珩生,也問自己:“你到底是怕他厭倦酒還是你自己?”
珩生笑了笑,道:“他們不同的。人是需要很多東西的,不隻是伴侶。餓肚子的時候尚且顧不了,可一旦飽暖了,就會想要鮮花煙花落日朝陽……”
“他雖然不是人,但我總覺得,他當人會更快樂些。”
於是,棋局還是未明朗。
陳李對盲女道:“他們在嘀咕什麼呢?”
盲女正在聽陳李數螞蟻,他一停,她便皺起眉毛來,似乎是周圍的人給了她這樣的暗示,皺眉毛是了不得的事情,凡事都可為之讓步:“怎麼停了?”
“我平日裡耳朵靈敏些,但也沒能聽得見螞蟻的移動軌跡。真是有意思……”
大概是魔神的口頭禪吧。
她說到“真是有意思”的時候刻意模仿了魔神的語調,托著下巴,一切儘在掌握的樣子:“我們要能聽的話,就可以聽到了。”
不就是防他們倆嘛。
陳李沒有接著數:“魔神……我明明沒見過他,他卻兩次提起,像是認識我的樣子。”
盲女很是淡然:“放寬心,他的話能十成十的真,你們必定認識。至於失去了一些記憶,很正常啦。人嘛,無知才會快樂呀。”
陳李:“……”
盲女湊近了一點:“你給螞蟻搭個橋,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這也太幼稚了吧。陳李用樹枝戳出小溝槽,隨意扔了根木棍橫在上麵:“搭好了。”
“這麼快!”
陳李見此,問道:“我可以碰你的手嗎?”
盲女興奮地點點頭。陳李便將她的手拿到“橋”的上方,往下點了點。
“在這裡。”
盲女白皙的指尖觸到了木棍,不敢用力,指尖有些發癢:“是螞蟻嗎?”
陳李:“嗯。”
盲女將指尖湊到眼前,仔細地“端詳”。
“我也經常會遺忘。”
陳李看著她無神的眼睛,“嗯”了一聲,心想這眼睛挺好看的,看不見可惜了。
“但我總覺得你們口中的他是個好神仙……”
在盲女的記憶裡,魔神是一個好神仙。他會聽見她的祈禱,給她帶來食物和溫暖。
眼瞎是殘疾。
弱者理所應當地被同類排擠、迫害。
若是神明,理所應當地該慈悲,該冷酷,該觀世間萬象。
然而在她住進他的神祠後。
她得到了他的庇佑。
這個神是愛世人的。
祂不吝嗇於福澤,接納每一個純善的信徒,直到有一天,盲女被他帶到了這個院子裡。
“可我想了半天,隻有日複一日,在這院子裡……我想不起其他的東西。”
人心最不可欺騙。
陳李沉默了一會兒:“你沒有跟他說?”
這裡不是什麼正常的地方。盲女方才對一隻螞蟻都好奇新鮮得不得了,她分明知道,此地不是什麼人間常態。
盲女道:“你會對神明要求什麼嗎?”
“許願不算。”
陳李摸摸鼻子:“我總覺得神明也沒什麼,就好像你和我一樣,所以有什麼要求,我會酌情提出來。”
盲女道:“那你好厲害。”
“一般一般。”
她笑了起來,將指尖抵在地麵,螞蟻暈頭轉向,她也不急,耐心地等它離開,忽而心中有所感悟。
“你說我像不像這隻螞蟻?”
陳李了然:“螞蟻也沒什麼不好。”
“神明會喜歡螞蟻嗎?”
陳李道:“你可以問問他,但我覺得他不一定能理解。”
“那你會喜歡螞蟻嗎?”
陳李想了想:“那要看是什麼螞蟻。”
“所以你不是個神明。”
陳李道:“至少這個院子是真的。”
盲女哼了聲,小聲地說:“前前後後花了不少時間呢。”
“我很喜歡。”她纖細的指尖在空中點了點,忽而,想到了什麼,對陳李道,“有個地方,要不要一起去?”
陳李:“這不好吧?”
但雙腳非常誠實得邁了起來。
盲女領著陳李上了閣樓,再將小窗推開,率先往外爬去,動作十分熟稔,想必是來過不少次了。
陳李跟在後麵。
原來是屋頂。
陳李好笑地搖搖頭,坐到盲女身邊去。樹下的人看了過來,他揮揮手,故意問身邊的人:“為什麼要悄悄的來?魔神不知道?”
盲女沉思:“不知道,他沒提過,就當他不曉得吧。”
“我帶你到這裡來,是為了告訴你,你的師兄,可能想要忘記某些記憶。”
陳李嘴角的笑容僵了下來。
夜風微涼。他看著天邊的缺月,想了又想:“十五還差幾天?”
盲女答不上來,她的時間也是混沌的,她道:“圓滿這種東西,越求越不得,怎麼辦?陳李,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