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時,四人圍坐在桌邊,天邊月亮缺了小半邊。
酒液潺潺,咬在杯盞一線。
魔神嘴角略勾,同珩生碰杯,言語中意味頗深:“何夜何月不思人?”
珩生對著天上的缺月遙遙一敬,將酒飲儘:“便如同此夜此月。”
陳李:“……”打什麼啞謎?
盲女笑了笑,看向他:“我也是聽不懂的,你來嘗嘗這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陳李心想,難道她的眼睛是看得到的麼?
盲女似乎是知曉他心中所想,偏頭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用手指點了點:“聽得很清楚。”
陳李了然,拿起筷子吃吃吃。
魔神突然對他說道:“你不記得我了?”
真是要命。陳李莫名不敢看珩生,隻作呆愣一笑:“當真沒映像。”
珩生淡淡道:“他進了域,忘掉了些東西。”
魔神了然一笑:“即使如此,你……”你也不打算讓他想起來?
連自己師尊都誆騙,真對得起偽神這個身份。
珩生平時很少笑,此時倒是笑得開懷,連帶著杯盞中都起了漣漪,於是杯盞之中的小月亮也不得圓滿:“即便如此,我……”
“我也不知……”
如此開懷,引得陳李側目。
他放下筷子,很是真誠地提議:“據說有一處神山,你若是有什麼夙願,從山腳三拜九叩到山頭……”
“你多說些好話,那位神明沒有不應的。”
認真的?
魔神饒有趣味地看著這兩人。教偽神去拜神?
不知哪家山頭能這麼不“神仙”。
珩生“嗯”了聲。他眼睫輕顫,似乎是醉酒,就是此時,那薄唇也是向下抿著的,似乎是有些委屈的樣子。
你再仔細看呢,又覺得跟平時沒什麼不同。
隻是美人醉酒,徒若遊絲牽連罷了。
怎麼看怎麼多情。
深究卻落不到風月之事上。
光明磊落得令人慚愧不已。
陳李心想師兄是真好看。那又如何呢?
等到此次任務結束,兩人定不會再相聚了,更彆論舉杯共飲了。明明是同一個山頭,可他總覺得離彆之日在即。
陳李舉杯:“這一路上多謝師兄照拂。”
珩生看向他。
那目光溫溫柔柔,浸在月色裡。酒盞輕輕一碰,清澈的酒液流淌進咽喉,怦然一下,簇擁到心窩處。
是誰在祈願歲歲年年呢?
反正不是陳李。
祈願的人,連自己的神明都沒有告訴。
原來,除了陳李外,還有人在更早的時候就堪破了離彆。
時間空間之神啊,萬事萬物都能溯源根本。
可唯獨於此事上,百無一用。
他們留在小院過了好幾日。珩生與魔神常在樹下對弈,陳李便同盲女一起,沒事數數螞蟻。
魔神看了不遠處的兩人一眼:“決定了?”
珩生落下一子:“尚未。”
“就你這樣,還想勸我放過鎮上人。”
珩生:“律人易,律己難。你想必也清楚,就算月亮真了又如何,下一任魔神必然現世……”
“圖一時痛快,還是長久,全在乎於你。”
魔神不為所動:“哦,我倒不知,還有長久之道?”
珩生閉了閉眼,璀璨小空間呈環裝圍繞周身,他右手推了推:“之前我無意中瞧見……”
魔神伸手摘了一顆小空間。
隻見一條河流水位就比之河床要高些,河床上擱淺了一條龍骨,水流流過。
“冥河。”
珩生道:“凡界旱澇三年,亡魂無數,冥河水少了一瞬又盈滿,正是這一瞬之間,我瞧見了龍骨。”
真龍入冥水,雖有損傷,但也可脫身而出,祂一直沉溺於冥水之中,為何呢?
冥水猶如真火,能消解魂靈。
魔神領會了珩生之意。
“你要我毀去真身。”
珩生搖頭:“豈敢。”
小空間儘收於掌心,他眸中仍殘留一些閃爍星光:“我隻是多了句嘴而已,如何抉擇,但憑本心。”
“那你的本心呢?”
珩生將目光落於陳李的身上。
魔神將一子落下,言辭犀利:“我怎麼確定,你是不是想要替代我,成為偽……”
“甚至是下一任魔神呢?”
珩生垂眸,指尖舉一子,遲遲不肯落於棋盤。
正如他自己所說,律己難。
落子無悔。
人生來就是一個做什麼決定都會後悔的東西。
所以他連決定時,都顯得優柔寡斷。
這一步如何走,才能不至於分散。
魔神笑得很殘忍:“不如你同我一樣,造一個域,他現在蠢笨得很,無知才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