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對於沒有了心事的人來說,日子是過的很快的。每天照常上學放學,但女生們之間談論的話題,開始多了某某男生和某某女生怎麼樣了的八卦。
突然有一天,一部叫《流星花園》的偶像劇衝擊了這群女生。
一個灰姑娘和兩個白馬王子的愛恨糾葛,能有比這更讓人悸動的故事麼?
子盼聽著她們熱烈的談論,兩頰緋紅,眼睛明亮。朦朧中似乎覺著了什麼些,是愛情,快來了麼?
子盼實在受不了長時間的插不上話,不甘被冷落。周末的時候,央求同學把碟片給她借回來看。那是不同於《新白娘子傳奇》或者是《西遊記》這類電視劇的。
她被深深的迷住了,在那個華麗的校園裡,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美好的人,美好的愛情故事。白襯衣,高腳杯,豪華遊輪,一句句耳鬢廝磨的動人情話。
整晚,子盼守在電視機前,心醉神迷。
她看到杉菜和類接吻了,她看到杉菜和道明寺在雨中相擁了。
她變成一個狂熱的小影迷,深深的感動在那個美麗的故事裡。跟著他們的笑而笑,跟著他們的傷而哭。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變成了一個期待愛情的小女生。
仿佛有點失魂落魄,周一,頂著厚厚的黑眼圈開始上課。
她發現,同桌的男生沒有來。
那是一個長的比同齡人都要高的男生,鼻梁高挺,尖瘦的下巴,眼睛出奇的好看。頭發剪的很短,看上去刺刺的讓人有種會紮到手的感覺。皮膚很白,比子盼要白。
子盼不喜歡他,因為他成績也很好,總是威脅到她。每次考後名單公布出來,何若晨的名字總是出現在子盼左右。
而且,他很招女孩子歡迎。
何若晨和班長小霜是公認的一對,他們的爸媽是同事,他們也都住在職工單位裡。平時一起上下學,周末還一起去學音樂。
望著左邊空蕩的抽屜,子盼猜想著他為什麼沒有來。
下課後,子盼找到小霜。
“那個家夥怎麼沒有來?”子盼問。
“生病了,好像是很嚴重的病。名字太長了我記不住。”
“突然患上的嗎?”
“不是,聽說得了很久了,平時隻用放假時去醫院,不知道今天怎麼搞的。”
“會死嗎?”
“不知道呢。誒……”
小霜歎口氣,結束了談話。
怎麼會這樣?!平時跟我拌嘴時,不是很精神的嗎。
子盼想不出個所以然,她本來今天準備好好跟何若晨討論一下劇情的,她想說,你是花澤類,小霜是藤堂靜。何若晨卻沒有來,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落空感。
一直等到下午的課全部結束,何若晨始終都沒有來。
第二天,還是沒有來。
子盼很害怕,他覺得何若晨肯定是要死掉了。可是她又裝作很鎮定,她不想從彆人口中聽到,“原來子盼偷偷喜歡何若晨”這樣的話。她隻是用漠不關心的眼神,時不時瞟一眼左邊空著的課桌,又時不時望向窗外。
她很懊悔,懊悔每次都對他惡言相向,跟他說話時的眼神也是惡狠狠的。
這是子盼的習慣,其實不是針對他,她對每個男同學都是一樣的。就像動物世界裡講的那樣,外表看起來很凶狠的昆蟲其實都很軟弱,它們隻是要警告彆人,我很危險,彆來碰我。
這是一種天性,叫做偽裝。
子盼想,如果何若晨就這麼死了,他死前回想一下人生時,最討厭的,可能就是自己了。這樣的討厭會不會帶到輪回裡?她不想一個要死的人還這樣討厭她。
等到太陽的餘暉西曬進教室時,隻剩下了稀稀拉拉做清潔的同學。子盼今天值日,負責擦桌子。她從第一個座位開始擦起,頭埋的很低。無意中看到的人肯定都會認為她是在很認真的清理課桌。可是子盼卻是心不在焉的,一個桌子她要反複反複的擦很久。
她有心事。
當她擦到自己那排課桌時,停住了。明明是一整張課桌,卻被子盼用圓珠筆在中間畫了一條歪歪斜斜的線,被突兀的分成了兩半。
平時隻要何若晨的胳膊稍微逾越了分界線,子盼就會用米尺毫不留情的敲他。哪超過了就敲哪。何若晨的右臂總是紅紅的。但子盼從來沒有被敲過。
那條分界線的兩邊頂到頭的地方,被子盼蠻橫的畫著兩個國旗。她自己這邊的是五星紅旗,何若晨那邊的是日本國旗。她每次用米尺敲何若晨,就像八路打日本鬼子一樣充滿正義感。
子盼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桌子,覺得自己是最壞的人了。
突然,她快速走過去,用抹布使勁的擦拭那道分界線。墨跡被暈開,藍忽忽的一團。
她在心裡默默的說著:明天,明天你一定要來啊。
星期三,子盼起了一個大早。在家吃了奶奶下的麵條,兜裡揣著一個水煮蛋就出門了。從家裡到學校,步行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子盼卻走的很慢,途中還停下來看小販賣豆花,直到那個蛋變得冰涼,才磨蹭的進了教室。
進教室的那一刻,第一眼就看向了自己的桌子,何若晨在那啃著麵包。
他在!他來了!他沒有死。
子盼快要喜極而泣了。但卻是用更慢的速度,幾乎是小碎步的挪到了座位旁。
子盼把書包塞進抽屜,擺放好早自習要用的書,從口袋裡拿出那顆水煮蛋在桌上轉著玩。沒有看何若晨一眼。
何若晨看了看藍糊糊的課桌,又看了看低頭不語的子盼。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喂,你吃錯藥了,乾嘛把課桌弄成這樣?”
何若晨知道是子盼擦的,因為她深知子盼的脾氣,在班上是沒有人敢隨便動屬於子盼的東西的。
子盼悶哼一聲,沒說話。
何若晨的表情轉為狐疑。
“還是……你又想出了什麼新花招來整我?”
子盼一把抓住快要倒下的水煮蛋,猛一拍桌子,沒好氣的說:
“我聽說你要死了,想一個人用整張桌子,不行嗎?!既然要整張用,就用不著分界線了啊!”
咚,蛋被磕破了。
子盼挺直的背軟了下來,趴到了桌子上。無精打采的看著那顆蛋。
何若晨不知道子盼莫名其妙發什麼脾氣,但也不知道再怎麼跟她搭話。沉默了一會,說:
“誒,蛋都破了,你把它吃了唄!”
“我愛吃不吃,你管我!”
何若晨看著子盼因為鬱悶而憋著兩團氣的腮幫子,沒好氣的笑了兩聲,覺得這個不像女孩的女孩,有時有點不可理喻的可愛。
上課鈴響了,老師信步走了進來。這時,何若晨一把搶過子盼的水煮蛋,子盼騰地從桌上蹭起來要反擊。
何若晨用食指貼近嘴唇,做了個“噓……”的手勢,又指了指老師。示意讓她小聲點。
子盼看了眼老師,老師似乎也注意到他們這的小騷動了,隻好把話咽了回去。她把書豎起來,貓下身體,把臉藏在書後麵,用唇語問雷:
“你到底要乾嘛?!”
何若晨又笑了,即使是用唇語說話,也能感覺到子盼咄咄逼人的口氣。這個女孩兒臉上,怎麼就有那麼多表情呢?!
何若晨也把腦袋藏到了書後麵,然後右手伸進書包裡,摸出來一支馬克筆。
子盼不知道他要乾嘛,但也不好老側著頭,班裡的同學已經開始齊讀課文了,她也跟著讀起來,不去理他。
過了一會兒,何若晨用手肘碰了碰他,把蛋送到了子盼麵前。
水煮蛋被何若晨畫上了擠眉弄眼的鬼臉。是一個女人的頭,斜分的劉海下麵一副大大的眼睛。
何若晨小聲問:“你看,像不像我們班主任?”
子盼撲哧就笑了,她覺得很像,尤其是那個向外翻的鼻孔。
啪!
一把戒尺打到了他們麵前的課桌上,子盼下意識的用書蓋住了雞蛋。班主任劈手拔開書,拿起那個雞蛋。頓時臉都氣綠了,好奇的同學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班主任嚴厲的嗬斥住了。
“讀書!”
於是,朗讀聲又響起了。
“你們兩個,到外麵去罰站!第一二節課,不用上了。不反省清楚,以後我的課,都不用上了。”
班主任因為生氣而扭曲的表情,使得鼻孔看起來更大了。感覺又要憋不住笑出來了,何若晨趕緊用手掐了一下子盼,帶頭向教室外走去。
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