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時節,槐花開得正盛。
長安城永靖坊賀府一間偏院的小廚房內,升起嫋嫋炊煙。
江杳杳正小心地將一隻扣好的花糕從模具中取出。白色的五片花瓣團團圍簇,中間隱隱透出澄沙的暗紅色。
糯米團是取槐花搗碎後的汁水一起揉的,散發出淡淡的槐花香。紅豆清早就已泡上水,泡軟後小火慢熬至豆子呈開花狀,搗碎過細篩後再用小火炒製。
明日便是小滿,大益朝有逢節氣吃糕點的習俗。
今日已是江杳杳穿越至此的第二十日了。
當她從崖邊散了架的馬車內爬出來時,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前世撞向她的那輛大卡車。
江杳杳便意識到,她這是在兩場車禍間穿越了。
從原身的記憶中得知,江杳杳的阿爹早年意外故去,留下一對寡母孤女,而阿娘身體也每況愈下,不久前終撒手人寰,臨終前含淚囑咐女兒去長安城投奔表親賀家。
而原身正是在去往長安的路上,不慎落了崖。
江杳杳前世時,父母就早逝,多虧了姥姥拉扯她長大。念及此,不免對原身的遭遇感同身受。
好在江杳杳是個隨遇而安的脾性,既來之則安之,更何況上天給了這重生的機會,自然更是要好好過活。
因著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江杳杳決定先遵循原主阿娘的安排,去往長安,好歹先尋個落腳地,之後再做打算。
江杳杳的表舅賀賢,時任工部侍郎,賀府便坐落在長安城繁華的永靖坊內。
扣響賀府大門的銅環時,江杳杳頗有些忐忑,畢竟這表親關係隔了兩房,並不甚親近,自己又是個落魄的窮酸親戚。
沒想到這表舅賀賢,聽了她的遭遇,二話不說便把她安頓下來。
安頓她的小院子雖然偏僻,但也一應俱全。賀家二娘子怕她一個人生活不便,還特意支了個婢女來照顧她的起居。
想起前世看的那許多穿越小說,女主不是複仇刀口舔血,就是宅鬥宮鬥明爭暗鬥,像這樣平穩的穿越生活,當真是順遂得出乎意料。
隻是江杳杳還沒來得及高興上幾天,卻忽然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先是賀賢借著替她去寺廟祈福避災的名義,要去了她的生辰八字。
再是賀夫人頻頻邀其去房中小坐,拐彎抹角地試探她可否通琴棋書畫女紅。
跟隨賀夫人多年的老嬤嬤,看她的眼光也多了些打量的意味。
最後是從賀二娘賀婉口中得知:“阿爹正在給你張羅親事呢!”
江杳杳一驚。
如今她隻不過剛剛及笄,以現代人的眼光看,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身體還沒長全呢。
更何況,這連對方是啥人都不甚清楚,盲婚瞎嫁的包辦婚姻,來自現代社會崇尚自由戀愛的江杳杳,必不可能接受。
怎麼辦?三十六計跑為上?
如今在賀府中,方得有食吃有衣穿。離了賀府,無甚積蓄的江杳杳,怕是挨不過幾日。
為今之計,隻能先想辦法攢點錢。
花糕已經蒸好,一朵朵綻在蒸屜之上,因表麵刷了油的緣故,顏色比之前要亮上幾分。江杳杳又取來紅曲,點在花糕中心。
將花糕在竹籃中小心裝好,江杳杳跨起籃子出了府門。
大益商業發達,每座坊中均設有街市,永靖坊的街市便位於慶延街上。
遠遠便可便聽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車馬聲。
江杳杳來得不算早,兩邊的攤位一字擺開,賣雞湯小餛飩的已燒開鍋,賣包子的也已架起蒸籠,城外的菜農剛運來了時鮮的蔬菜,新摘的菜葉上還帶著露水。
沿街的食肆酒鋪,也已支起窗,掛起各色幌子,在風中搖蕩著。伴隨著飄飄嫋嫋的白煙,食物的香氣逐漸在街上彌漫開來。
江杳杳尋得一處空位,鋪開攤位,掏出竹盒擺放好。白色的槐花糕中間點綴一點紅,模具刻得精細,花瓣頗具神態。
邊上整整齊齊放著一疊油紙,用來包花糕。
江杳杳另取出一個小碟子,將一隻花糕切成小塊,作為試吃。
萬事已備,江杳杳摩拳擦掌,似乎看到金錢在向她招手。
隻是,等啊等,等到邊上麵攤的客人都換了好幾茬,東風卻怎麼也不吹。
江杳杳一扯嗓子開始吆喝:“好吃的花糕哎!瞧一瞧看一看哎!免費試吃啦,嘗一嘗再買哎!”
邊上剛吃完一碗陽春麵的一位郎君,聽得這吆喝,邊擦嘴邊往著這邊看了一眼,江杳杳眼前一亮,趕緊招呼:
“郎君可要買花糕?這花糕裡包了澄沙,細膩香甜,郎君要不要嘗嘗看?”
這位郎君起身結了麵錢,擺了擺手道:“小娘子你這花糕,怕是不好賣啊。這坊裡的人買花糕啊,可沒有不去蘭桂坊的。”
蘭桂坊?江杳杳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去,街邊正中位置,一家糕點鋪的招牌掛得高高的,“蘭桂坊”三字描了金邊,鋪麵頗大,門口竟還排起了長隊。
從這好心郎君口中,江杳杳才得知這蘭桂坊是百年老店,已傳承了好幾代,永靖坊幾乎人人都是吃著他們家的糕點長大的。
大大小小的花糕品種齊全,上至三百文一份的禮盒,下至三文錢一塊的散糕,無論是富貴人家還是升鬥小民,都可以在蘭桂坊消費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