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還蒙著湮滅的青灰色,明明已是中午時分,天卻好似天微明,帶著深沉不解的凝在天空。我抬起頭,無力看著。
不知誰喊得一聲:“小心!”人群卻似炸開樂鍋,剛才還在街上湧動著的人們,下一片刻便四處亂散。
我站在街的一角,還未弄清何事,便遇見了人群中一雙殺紅的眼睛。雙戟兩麵刃的鋒利在陰冷的天色下更照映出了幾分森氣。
——斛律安。
小小和嫣紅都想拉著我往後逃脫,卻已是來不及,斛律安猩紅的眼睛看著他的利刃刺進我的胸膛。
人人都道斛律安癲狂成瘋,原來不是謠言,卻為什麼會逃出了太師府,肆意傷人?
我聽見心口的什麼東西,在隱隱碎裂。
隨後,那個欣長的鬆白袍男子,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看見他製服斛律安,用一黑一藍的雙色瞳眸溫柔看著我,如天神俯臨。
“獨孤郡主?”
喉頭一腥,似乎有什麼甜膩的液體從嘴角緩緩流了下來,我想,我現在的模樣一定是淒慘極了。
他皺眉不語,抱起了我的身體,卻“嘩啦”一聲零碎聲響,斷斷續續有什麼碎片從我的懷中落出。
我無力瞥了一眼地上晶瑩剔透的碎片,忽然笑得淒涼,話到嘴邊,卻又是一道鮮血上湧,嗆得我無法言語。宇文拓眉頭鎖得更緊,對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卻似個天真的頑童,總是要將想法說出才罷休,忍住上湧的血氣說道:“宇文大人……這是……你送給我的昆侖鏡……上古寶物……所以……寧珂一直把它帶在身邊……但現在它碎了……寧珂沒有辦法再求皇帝表舅造一塊還給你了……”
說話到這裡,再也忍不住鮮血的積壓,終於又吐了一口血,心頭好像針紮般疼痛,更抓緊了宇文拓的衣衫道:“心……好疼……好像快要死掉一樣……但……宇文大人送給我的是上古神器護身……寧珂不會死的……是麼……”
他的手掌附在我的嘴唇之上,溫暖的感覺一點點從身體消失,又一點點從他指尖感受。笑意朦朧中,我好像看見宇文拓濕了眼角。
“你哭了?是在為我麼?嗬,我卻是那個三番四次想攪亂你計劃的嬌蠻孤女。”
“獨孤寧珂。”他喚我的名字。“我騙了你,那麵昆侖鏡是假的。宇文拓……辜負你的一片赤誠。”獵獵衣決聲在我耳邊回絕不斷,宇文拓在我眼前已經變得很淡很淡,最終成為一道模糊的淺影消失於白茫間。
模糊中,我泛起清淺的笑意,宇文拓,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麼?
過了許久,嫣紅的聲音乍然從耳邊想起,深思乍然清醒。“小姐,宇文太師已經走了。”
我撥開雙眼,看見自己的房間,摸了摸嘴角,血跡已被嫣紅給擦拭乾淨,衣裳也重新換了一件。站起了身,風采熠熠翩然走下床第。
一旁的小小吃驚叫道:“我卻說小姐怎麼脈搏如常!原來是……”我抵住了她欲將說下的言語,低語說道:“小小,今日的事你知,我知,嫣紅知。”
回想起那日,出門恰巧遇見斛律安,因對宇文拓日前之行為有所懷疑,用法術迷惑他,將昆侖鏡是假之事告與我。
若非如此,隻怕自己還沾沾自喜能從宇文拓手中奪過的昆侖鏡。我本自負聰明,卻不料竟將宇文拓不要施舍般贈與我的假鏡子當成了真寶貝。恍然了當日的迷惑,其實我根本不可能用任何一番言語羈絆住他,隻因我獨孤在他眼中從未有存在過。
韓騰本欲阻止我索要昆侖鏡的言語又浮上心頭:“怎可以——”宇文拓則平靜按住韓騰,搖頭道:“罷了,韓老將軍,既然獨孤郡主喜歡,就送給她罷。”回頭轉而一笑,如沐春風,“郡主已心願得償,可以讓屬下護送郡主回府了麼?”
我曾經迷眩於那樣如驕陽的笑容。
但如今。
我獨孤寧珂卻要你——也試一試被人戲弄、渾然無知的滋味。
儘管,蠻嘴雞血的味道實在不好;儘管雞血用完,咬破舌尖讓嘴角流血的滋味也實在很不好;儘管斛律安是我派嫣紅,暗中對他下了失心咒瘋狂;儘管他當日逃出太師府,而我在大街上也是我算計好的;儘管都是如此……
我說過,要將你戲弄於我的,千百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