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清脆的讀書聲朗朗而響,我閉著眼睛啜了一口花茶,眉頭微微一皺,向小小打了個手勢,道:“這句記下。”小小如是彎腰寫下。
抄罷,她將筆擱置一邊,開始低頭輕聲誦讀起來,“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隨即轉眸回笑,“這句詩的意思指女子對愛情忠貞不渝。嗬,小姐,這是在說你自己麼?”我站起微微一笑,道:“休得胡言。”
小小退了一步,裝作害怕得模樣不再說什麼。我則將那紙張上的這一句話默念一遍泛起笑意。
“小姐,近日你臉上總有不少笑容,是有什麼特彆開心的事麼?”夕陽透過紙窗,斑斑駁駁灑落光點,我略眯著雙眼,任憑光影迷眩。
我對嫣紅道,“一定是要在高興時候才能笑麼?”
嫣紅的言語中多了幾分思量,“樂則開懷,悲則哀傷,是萬物心之驅使,難道在不快樂的時候強顏歡笑麼?”我轉過身,定定看著她映照陽光在的金色雙眸,道:“那夜寒呢?斛律安殺死他,千年修行幻滅,與你生死相隔。你不憤恨、不心痛麼?嫣紅卻為何要收起自己的仇恨,裝作若無其事?”
如此一說,嫣紅的眼中露出幾分詫異,眼眸略紅,渾身因憤怒微微顫動了身體,怒道:“嫣紅如何能不恨!如何能甘心!但成大事者不拘小格。若當時我殺了斛律安的確是圖一時之快,但斛律安為宇文拓手下親信,宇文太師天下無敵的名號嫣紅亦是知道的。到時,之後死的便是嫣紅,拖累的,就是小姐。”
我聽著,揚起笑意,“說得很好。你在我身邊遊覽處事多年,已能很好掩藏自己的心性。”
嫣紅眉頭微凝,似觸動了她心底的什麼,也似乎向我投來了幾分不惑的目光。
“債遲早有一天會還清。該是你的,絕不要放手;擋在前麵的便是障礙,無論是誰,絕不心慈手軟。”我淡然笑著,昏黃日光驕奢尊華,將我掩藏在陰影之中。
小小看著我越發燦爛的笑臉,忽然有些迷惑:“雖然小姐在笑,但我卻看不出任何笑得意思,覺得……越發的陰森怕人。”
我凝住了笑意。怔怔打量著鏡中上揚嘴角,卻毫無生氣的自己,居然真的仿佛一具行屍走肉般笑得沒有靈魂,連我自己也有了幾分冷意。
但……稍稍收斂僵持,瞬間麵部柔和,笑容也隨之明媚燦若舜華。這樣陌生的笑臉,刹那間我有些不認識自己。我是誰呢?
獨孤寧珂?
嗬,不是,我從來就不是獨孤寧珂。
天氣轉冷,長年在外遊覽習慣溫暖水鄉的我,卻受不了洛陽濕冷入骨的寒氣,讓小小和嫣紅搬了大量的暖爐進屋,又翻出了幾年前打的一隻上好的貂皮,做了一件雪貂皮披風。我在屋裡來回搓手,漸漸才暖了幾分。
望著漫天白雪,我伸出手,雪花落於掌心之上,很快又被掌心傳來的溫暖所融化。
這年入冬,靜寂多月的洛陽終於發生了一件事:守夜太師府的斛律安忽得狂病,神誌不清。
宇文拓為其發榜尋遍天下名醫,說是要治好斛律安的瘋病。很多人都說宇文太師心慈仁厚,悲天憫人,感懷下屬。
小小在聽見外界如此傳聞後,甚是表情不屑地對我說:“做作!斛律安入魔成瘋是他的報應,宇文拓又如何能治得了他的命!”我嘴一抿,笑了笑,“要說生氣也該是嫣紅,小小你沒來由的發那麼大的火氣做什麼?”
小小眉頭微皺,嬌嗔道:“人家還不是為嫣紅姐姐咽不下這口怨氣麼。”
看她義正言辭的模樣,我的眼眸不禁落在她泥金碎花的襖衣上,外頭雖雪花片片飄零,屋內卻甚是溫暖。瞧小小微紅的雙頰,我有些氣而好笑點著她的鼻尖說道:“我道你是在這大房子裡住得暖了,也不愁吃穿的,才有這心思去怨彆人的恨。”
小小被我一說,略地一怔,便是一吐舌頭不再說什麼。
“對了,嫣紅姐姐呢?”小小望著窗外雪景問道。
“她出門自是有理由的,你就不要多問了。”隨即我從梳妝台內取出了宇文拓送我的昆侖鏡,指尖攀上鏡子精致細華的紋理,冰涼如寒;我盯著這麵鏡子,照映出我的眼眸,似也冰涼入寒。
我忽然問小小,“一件沒有用的東西,怎麼樣才能令這樣廢物有用?”
小小眨了眨眼想,說道:“世界萬物,實沒有絕對一說。對於病人,上至千年人參,下至普通的薑糖茶水,都能治病,隻看對症下藥。”
如此一說,我心頓時清明澄澈。起身拍著小小的腦袋,含笑說道:“不枉你這琵琶小妖修行了多年,到是雙眼清明,看懂了人世。”
晚上嫣紅回到郡主府,茜紅披風上染了不少飄雪。
“小姐,你真的決定那麼做?”她道。我笑了笑,燭台燈火也風吹得飄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