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攀上麵容,出神看著遠方,指間忽然浮現一道褶皺。小小惶恐道:“小姐……你的臉!”
我顫抖著用手撫摸自己的臉龐,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刻痕浮現在我的麵上。
馬兒一聲長嘶,馬車顛簸流離,我捂著臉孔,雙手不止顫抖。
“小姐,發生何事?讓嫣紅看看好嗎?”
嫣紅伸來一隻手想要扯下我的蒙巾,我抽出一隻手打開,另一隻手仍死死捂住麵容,“不要碰我!”
***
明明已經入春,夜裡卻莫名其妙降下了一場鵝毛大雪。我靜靜看著落在掌心的冰雪,漸漸消融。如此無助。
“郡主已麵呈死相,卻不知為何仍然活著。”
午夜,我從夢中驚醒,一陣冷風吹過窗上風鈴,發出清脆搖鈴。一彎冷月掛在天空,散發幽蘭光芒。
那時候,我的“娘親”還活在世上,她聞到此言惱羞成怒打翻了一旁的藥碗,“胡言亂語!來人,快將這個江湖術士趕出去!”那個人衣衫破爛,我病的暈暈乎乎,卻覺得那人雙目清明,並非庸俗。
“在下自小熟讀《易經》,通曉命理倫常,郡主自一歲大病後,雖當時痊愈,卻妖邪入體,是以不得長命,才會日日重病,終不得善啊。”
王妃的綺羅衣裙卷起一陣清風,她站起怒道:“快將這瘋子拉出去!將推薦他進府的人也一並逐出王府!”
那個人被侍衛拉出了門外,口中竟還不停休:“三日!三日後郡主定會痊愈。不過郡主麵相呈死,活不過十九歲!”瘋術士的身影終於消失於我的眼前。王妃將我抱在懷裡,我迷迷糊糊看著她美麗而蒼白的臉孔,雙眼無神。
原以為的偶感風寒,請來的禦醫為我診脈煎藥,多日也不見好。王妃本是民間女子,並非皇親貴族,是以親女重病,而這些禦醫束手無策之時,唯心寄希望與江湖術士,並懸賞重金。
“寧兒,寧兒,你叫娘親如何是好?”我忽然感覺一滴溫熱的東西落在臉頰上。
頭疼欲裂加之神誌不清,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然第三日清醒,晨曦第一絲陽光照射在我的眼睛上,滿身熱汗淋漓浸濕我的繡花衣衫。我赤著雙腳,踏在冰涼地麵上,窗外花枝浮動。
於是獨孤寧珂活不過十九歲的謠言便在外麵流傳。因為那個人曾預言我三日後病況痊愈,我便真的好了;而那人預言我活不過十九歲,許多人也認為我活不過十九歲。
如今我靜靜端倪鏡中的自己,一條紅色蜿蜒的疤痕從我的眼角張狂至下顎。我對鏡一笑,更顯得可怕。
“姑娘,你麵相煞氣太重,冤孽繁多,應是做過什麼大惡大邪之事,才會有此下場。”
我雙眉一挑,“先生的意思是……麵上生有醜陋紅疤,是我應得的報應?”正對我前方的老人,撚著極長的須說道:“若姑娘如此認為,我也無話可說。”
我冷道:“有法可解噩否?”
相士搖頭道:“一切皆是定數。姑娘可以多做些善事,少為惡,也許臉上的孽障會消退也說不定。”
我揚起一個笑意。
命中注定?
小時候也有個相士說我本應該死的,卻偏偏活了下來,但最終也不會活過十九歲,他說這是我的命;我利用宇文拓殺人取珠,結果麵生醜疤,又有相士對我說,這是你的報應。
為何我的命運任憑他人三言二語皆道破天機,總是這般如浮萍渺小?真正的獨孤寧珂已經死了,我不相信這些人對我命數的定論。
蒙上黑色麵紗,我對身後的小小和嫣紅說道:“將這老相士的屋子給我燒了。”
小小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嘻,這老頭好是倒黴,今天遇上了我們。”
我淡道,“都說這個老相士通算天命,事無不曉,卻不知道他能否算到自己結局。他即如此相信,那就讓他相信至死。”
滿天火光中,我微笑了。聽著那個老人淒慘的叫聲和周遭人們紛遝而至的撲救,還有小孩子的哭鬨,雞犬嘈雜。我閉上雙眼靜靜享受這一切殘忍。
忽然,右臉一陣劇痛。疼痛到我彎下身體,右手覆蓋在臉上,希望能夠阻止一些苦痛。
但結果再次展開手,是一片血跡。
這是我的孽障?
靜默想,仰起頭,是漫天繁星,明月當空。
之後的許多天,我帶著小小和嫣紅四處尋醫,隻是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我捂著臉孔,疼痛深至骨髓。
“腐肉已至裡肌,若再不治,恐怕你會潰爛而死。”
我看到一雙鞋。
抬頭時那人亦在打量我。那雙微微泛紅的雙眼,似乎帶著某種邪惡異質。
“先生,請留步!”我喊道,那人的黑色身影一頓。“先生可知治療之法?若有效用,自當奉上千百金銀!”
那人回頭看我一眼,眯眼說道:“我視金銀如糞土,卻是好奇,從你的麵相來看,你應該很小的時候就應該死了,卻不知道為什麼仍然活著。真的很奇怪。”他的眼睛讓人不安,我看向他處。
“麵部生腐是因孽障太多所腐蝕,但所謂物極必反。活殺童子,以血敷臉,說不定能夠養顏美容之效。”紅眼男子朗聲大笑前行,不管我如何叫喚都無法停止他的腳步,直到身影消失。
“活殺童子,以血美容?”嫣紅的口氣中一絲驚悚之意,小小也是稍略怔立。
“實在有趣。”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