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自己緊張過度,把衣角都給搓破了。
一道靈光閃過。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叢眠用力一扯,那一件薄薄的春衫便從腰間一直裂到了胸脯處,敞開的裂片後露出粹白肚兜,春光頓時外泄而出。
她一咬牙,走上前,一手護住上身,另一手便去拉門。
於是——
門外的他就真真看到了這一幕:翠綠色的春衫被劃成兩片,形單影隻地在風裡飄搖。裡邊是一件粹白繡有曼陀羅花的肚兜,隱約可以瞥見肩頭那細白如玉的肌膚,以及玉頸下邊那兩枚誘人的鎖骨。而她,站在他麵前的她,正揪著衣裳,麵帶羞色的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唯一能暴露她先前“不軌”之舉的,是那額尖沁出的汗珠,和麵上的一點疲倦緊張之色。
“你……”他一時結舌。
就算想過她會找千百種理由來欺騙他,他也想不到她會做到這份上?於中原女子而言,清白難道不是最重要的麼?即便,這一點,於他根本不算什麼。
莫蘄春的心裡似有若無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嗬嗬,衣服被竹枝勾破了,隻好躲到您這兒來了。”
才剛承受過打擊的臉很難露出美麗的笑容。叢眠扯扯嘴角,低下頭看看狼狽不堪的自己,情急之下做出了較有力的解釋。
“嘩——”的一聲響,先生也未應聲,直接退去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一手繞過她的纖腰,打橫將她抱起,往屋內走去。
這一連貫的動作可把她嚇得不輕,兩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裳,兩眼瞪得圓溜溜,一張小嘴愣是合不攏。
她可以聽見近在咫尺的心跳聲,似強健有力,又好似虛浮飄渺,她已分不清那到底是誰的心跳,他的,抑或是自己的?那透過層層衣料傳來的溫度,與自己的交融在一起,那種感覺是難以言明的,一時間,她竟忘了時間的流逝,忘了困擾她幾日來的重大問題。
她的先生還是好的,一直是最好的。
他將她放在床上,伸手拉過衣領處的兩根衣帶,在她項處打了個好看的結。於是,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便遮住了那一片純潔美好的春光。
“眠兒,你在這裡坐會兒,我去你屋裡給你拿要換的衣裳。”他蹲下身與她平視,輕輕說道。
“……”她已無言,怔怔看著他柔和俊朗的麵龐。叢眠一直都知道,先生是美的,那美是中性的,介於男女之間。不笑時,有著剛毅的線條,鼻如刀削,目若明星,眉棱□□而利落;淡笑時,有著最柔美的線條,唇如玉刻,目若秋水,長眉斜飛入鬢。多年來,先生一如當年——初見時,那般風神俊秀,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她的要求不算高,陪在他身邊就好——不論是已哪種身份存在,不論是哪種形式。
“眠兒……”他見她不吱聲,飽含擔憂的一聲喚。伸手就要拂去她麵上不知何時而落,因何而落的淚珠。
正是這輕微的一觸碰拉回了她的神智,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有淚滴落掌心。叢眠慌亂的用手背擦去麵上的淚水,勉強扯出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
但先生的眉卻未展而深鎖,凝視著她的臉,掀掀唇又作罷,似有什麼難以啟齒。
“不麻煩了,眠兒自己回去。您快再披件外套,以免著涼。”她囑咐一聲,便匆匆站起身,繞過他就要推門而出。
“眠兒……”他聽見門開的聲音,未回過身便又是一聲喚,多了肅然。
“恩?”她止住放在門把上的手,用鼻音發問。
“有什麼事,彆藏著掖著。我們……不是最……親的人麼?”他緩緩啟齒,說得真切。
那“最親”兩字讓叢眠為之一怔。再也忍不住洶湧澎湃的淚水,回身便狠狠從後抱住他。
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一切還有什麼重要的麼?是什麼比得上這“最親”二字的肯定?僅這二字,已讓她多日來的迷茫惶恐消弭,如一束陽光驅走陰霾。她再也不猶豫了,再也不害怕了。如果先生喜歡,她可以縱容一切,她已經無從選擇了,因為……因為心始終是向著他的啊!不,心早已遺失了,多年前的遺失,被他輕輕拾起,然後就再也要不回了……
莫先生轉過身回抱住她因抽泣而微微發抖的身子,安撫地摸著她的發絲,無言。
叢眠哭累了,便抽出身,抬起頭,對他“莫名其妙”的笑。麵上淚痕縱橫,扯不開嘴角,長長的睫毛也沾在了一起,這一笑,絕比不上先前來的美,但卻比這幾日來的真實,有力。
“先生快去穿衣吧!眠兒也要回去了,不然嬸兒又得發牢騷了。”她衝他點點頭,便再次走向門口,離開前轉身又是留戀的一眼,輕輕揮揮手,頭也不回衝了出去。
那一眼,如日落星沉,有深深的愛慕與依戀,卻也有一種淡淡的哀愁與絕望……
這淡淡的情感,叢眠自己或許也未察覺,但他卻明了。
有些事,超出人的思維之外,唯有依靠本能去判斷。正因為如此,很多事才會晚一步,很多人才會錯過,很多情才會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