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眠把兩手十字交叉放在胸口,露出一個滿足甜蜜的笑。
她轉過身看窗外高舉著的火把在四處晃動,欲伸手推開窗子,不料手還未觸及,隻聽一聲“咚”響,項上一陣巨痛,兩眼一黑,她便昏死過去。
時間還停留在她露出微笑的那一刻,那笑,於她略帶慘白的臉上僵硬了。
曼陀莊東門。
“劈裡啪啦——”幾聲斷斷續續的衝天巨響,震耳欲聾。
看那一片燃燒得正熱烈正瘋狂的天地,烈焰衝天,火舌肆虐,瓦礫橫飛,四處一片狼藉。原本陰暗的天空此時已被照得亮堂堂,而本該寂靜的深夜此時也是一片喧嘩。
螻蟻般的人群匆匆忙忙的救火,偏生力不從心。
而這場大火的肇事人,此時正立於不遠處的城牆之上——東門的城牆外是關口,關口的後邊是沙漠,沙漠中有一座城名為玓瓅。
那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嗖嗖——”兩聲風響,莫蘄春的身旁便多了兩個身影,並排而立。
洛神躬下身,口喊一聲“王”用以表明自己已完成任務後,便退居其次,不再言語。月瞳繼而上前稟告:“月犽沒有在城內,一天前,老頭子派她去承陽關取回莫邪劍。”
“取莫邪劍?”莫蘄春不悅地反問,麵上雖無明顯的變化,但微蹙起的眉卻給兩人都敲響了警鐘。
沒有人吱聲。他亦沉默。兩眼越過漫天火光,始終注視著天青宅邸裡的動靜。
時間蜿蜒而過。良久後,他才輕聲命令道:“叢眠不準殺。莫邪乾將不準奪。未至望月不準踏入中原半步。洛神,即日起把這三項命令傳至每一個族人耳裡。若有違者,沉湖服毒二者自選一。”
他的語調和緩,找不到半點波瀾,同樣,也找不到半點情感,半點溫度。隻是這樣短短幾句,似那不遠的大火也要為之收斂,為之降溫。
洛神單膝及地領命。向後一個飛身,便向承陽關外飛去。
“即日起”便是從現時起,“每一個族人”自然包括月犽,她若想救月犽一命,就必需在她動手以前將她帶回玓瓅城。
沉湖、服毒,這兩項死法看似平凡,但若發生在月偃人身上便是難以想象的大害——靈魂永遠被封沉,禁錮,受萬世之劫,永世之苦。莫蘄春能下這等狠毒的命令,可見他對老頭子漠視他的計劃,妄自派遣月犽取莫邪劍一事有多麼的不滿。
但這也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了逼他回城所采取的特殊手段。
哎!想想,老頭子也是用心良苦啊!
洛神想著便無奈地搖搖頭。再回望一眼身後那抹挺拔的身影,轉過頭,加快腳力,如一道閃著紅光的利箭,在蒼穹裡疾速掠過。
火勢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那兩人隔岸觀火,一言未發。
之所以在東門放火,這可謂一箭三雕。東門處有著草堂、書閣兩處重點場所,這場大火既可讓他多年來在草堂內的研究付之一炬,亦可將曼陀莊近百年來搜集的情報資料儘數燒毀。另一方麵,這也給叢眠提供了少許幫助。她能成功隱瞞自然是好,但若是隱瞞不了,天青此時顧及眼前利益,恐怕也無法對其深究,久而久之,自然能夠逃過一劫。
不過,這最後一點,還得聽天由命。
他對天,還是抱以敬意的。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突發的事端,總是他始料未及的,難以把握的。
這場大火一直燒到子夜時分,第二天的鐘聲敲響時,那兩株身影才在城牆上消失,眨眼間,便到了沙漠。這一片無邊無際的漫漫黃沙,在風的肆意招搖下如一張血盆大口欲將這渺小如沙粒的二人吞滅。沙粒如尖刀掠過莫蘄春的臉,用風衣的大帽遮住半張臉,獨留一對紫瞳在夜間熠熠生輝。遠遠望去,見天邊圓月,竟如那一晚一樣圓,一樣美。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九月望月,再見的那一天,那夜的月,恐也是今晚這般圓,這般美。
圓得不宜時,美得太淒涼。
離人淚紛飛,故人歸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