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靜自然毫無破綻甚至斑斑駁駁略顯老舊的牆麵突然蕩起了波紋,像是往水中投入了一顆石子,漣漪不斷擴大。隨後,一扇莊嚴華美的門扉拂去遮掩,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門扉是木質的,將近三米高,雕刻著龍形的浮雕。浮雕龐大而精細,巧奪天工,栩栩如生,就算浮雕的巨龍隻是闔著眼,也仍舊散發著威嚴強大令人難以直視的氣勢。
況且,精致完整的浮雕,閉著眼的龍,這樣的場景和畫龍點睛的傳說巧妙地貼合,讓人不禁猜測,假如這條浮雕巨龍也被點上了眼睛,是不是也會活過來……
心裡剛閃過這樣的念頭,下一秒,岩永佐棲就看見那浮雕的巨龍,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金色的豎瞳。隨即,淡藍的龍首也化為實體,自門扉中探出。
“我被找到了啊。”這是它說的第一句話。
呃……岩永佐棲沉默。怎麼說,在她的想象裡,這種狂霸酷炫拽的拉風式神開口說的話應該都會是些玄學風味裝x氣息滿滿的台詞吧?比如古語比如謎語,比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欸等等,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哎算了不管了。總之它說的話就該高大上就該聽不懂就該高逼格!現在這算什麼?小孩子過家家捉迷藏被第一個抓到的抱怨?
我的幻想破滅了啊!岩永佐棲痛心疾首。
(人家龍龍總共就說了這麼一句話你是哪來的這麼多胡亂解讀和主觀臆測啊?!)
夏目貴誌站在龍麵前。他抬頭仰望這條氣勢威嚴的龍,倒也沒覺得害怕。
然而龍接下來說的話嚇了他一跳。
“卑鄙小人!”龍首猛地靠近,距離他不過一尺。龍罵罵咧咧叫道:“你小子,是不是拿著有主人氣味的東西?”
“可惡!不小心就被你勾引出來了!”
岩永佐棲為自己的狂炫夢默哀:幻想碎得更徹底了呢!
夏目貴誌一怔。少年抬起手,看了看一直小心地拿在手上的照片,遲疑道:“欸?你是說這張照片嗎?”
他有些不好意思:“擅自把它帶出來了,實在抱歉。”
“但是既然把它找出來了,我想把它帶給紅子小姐看看。”
這是夏目貴誌自己的意圖,對此其他人並沒有多說什麼,連岩永佐棲都隻是彆過了臉,難得乖巧地閉上了嘴。
藍色的龍看著照片上笑得生硬但開懷的老者,沉默片刻,語氣親切而懷念:“主人啊……”
“你是箱崎先生的式神嗎?”夏目貴誌試探著問道。
“正是。”龍答道。
“我正在尋找箱崎先生留下的,存有他研究資料的書齋。”夏目貴誌繼續道,小心翼翼地詢問,“你能告訴我它在哪兒嗎?”
其他人並沒有要插手這場對話的意思。如若沒有什麼殃及性命的危險,他們更願意放手,讓沒有多少經驗的崽子後輩多經曆一點曆練。因此岩永佐棲等人隻是默默注視著,旁觀看戲。然而聽到夏目貴誌的要求,龍卻發了怒:“你們對我們不管不顧了那麼久,現在卻跑過來說要奪走主人的功績和心血?!”
這是何等的不要臉啊!龍深深地憤怒了,它昂起身子咆哮:“無恥小人!癡心妄想!我不會把它交給你們的!”
不是啊,這關我們啥事啊?對那老頭不管不顧不孝不敬的又不是我們!岩永佐棲無語個插嘴:“憋廢話!老娘不想聽你那些陳麻子爛穀子的破糾葛!識相點就快把東西交出來!不然彆怪我對你不客……唔唔唔!”
霸氣狂放(岩永佐棲自認為)的話說到一半,女孩子就被身後的人捂住嘴巴鎮壓了。說什麼蠢話呢!眾人驚恐,你還要不要命了?!你想打架我們可不想!
於是岩永琴子作為鎮石鎮壓了某姑娘,名取周一則匆匆披掛上陣,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咳咳!剛剛的話您就當做沒聽到吧!總之我們並不是心思險惡之徒,不會把資料用於歧途,您可以把東西放心交給我們。”
岩永佐棲:“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放開我!我也要裝x!)
岩永琴子忍無可忍呼去一巴掌:“您可行行好,閉嘴彆添亂了!”
岩永佐棲:“嗚嗚嗚!”
龍不是很懂麵前這些人類為什麼突然內訌。它索性不去管那些莫名其妙的展開,傲然道:“哼!我為什麼要把東西交給你們!你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貨色!背信棄義,無恥至極!”
“背信棄義?”夏目貴誌喃喃道,“還有不管不顧了那麼久……難道說,箱崎先生他,在這座宅子裡留下了很多寂寞的回憶嗎?”
也是啊,光從他偶然瞥見的那一角記憶,就可以推測出那位老先生在這裡,每天是怎樣的空白與孤寂。
“說什麼呢你!”龍不滿道,“不懂就不要瞎說!我的主人他可是每天都不分晝夜不分晨昏,召集各種妖怪們來熱鬨聚會,與我們儘情嬉耍啊!若是召來了大妖怪,他就設下騙局,換取大量的美酒,與我們縱情分享暢飲,若是用新奇的術式召來了奇特又有趣的妖怪,他就和它們一起歡笑歌舞,肆意玩樂。實在是快樂得不行,哪裡有你說的這麼落魄!”
龍再看向庭院裡的櫻花樹,唾沫橫飛,用鄙視的眼神看著麵前可笑又無知的少年:“看看那棵櫻花樹吧!我的主人,他會突然讓宅邸櫻花遍野綴滿枝頭,繁櫻勝雪飛舞飄散,美不勝收,再讓我們這些式神打掃花瓣,自己坐在廊下喝著酒哈哈大笑,或者尋找到失傳已久的古樂,嘗試彈奏,再讓我們這些式神伴舞擺動……這些事情都是非常快樂愉悅的事情!怎麼會像你說的那樣是寂寞的回憶呢!”
可是啊寶貝,你越說,隻會讓人覺得越寂寞啊……岩永佐棲欲言又止。她看向安靜傾聽的夏目貴誌,想到他曾經提及的他那位身負強大妖力的外婆。因為不被世人所接受,因為被身邊的人排斥,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闖進妖怪的世界去尋找定位和朋友……雖然她描述得是有點不對啦,可這樣的人,或多或少,心裡還是會存有不解和遺憾的吧?
果然,龍激動地駁斥了片刻,聲音慢慢地低沉了下去,像是孔乙己最終放棄了抵抗,接受了自己的結局和命運:“但是……不管我們怎麼嬉鬨,不管我們覺得有多麼快樂,隻要大門玄關處有一點動靜,主人就一定會飛奔回房間,俯下身子從窗戶那裡往大門望去,發現沒人後再歎著氣起身,望著泛紅的楓葉,說今年也還是不來嗎,連楓葉也不來看看嗎,再笑著搖頭,閉上眼睛。”龍閉上眼沉默良久,情緒再次起漲:“事到如今……我不會讓你們過去的!”
就像是個不服氣的小孩兒,因為親近的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而憤怒不平。夏目貴誌不由得抬起了手。他輕輕貼上龍的長吻,溫柔而小心地撫摸:“……這扇門,通往的就是書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