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女孩們準備離開時,又看了眼依舊於紗帳中躺著的女子,依舊那麼平靜,無聲無響,有時她們甚至會覺得這諾大的宮殿中除了她們二人便再無他人,甚至無法感受到她的氣息,即使一尊雕像也會讓人容易發現,可她卻幾乎被人忽略…她在思考嗎?抑或是沉浸於夢中無法自拔…
‘歐陽子箐...上窮碧落下黃泉,展昭陪你...’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定不會再將你推給他人,你的人,你的笑,你的一切都由我來守護...還記得一年前你走時交給展某的玉貓嗎?看它正笑著看著你,一年了,它在我身旁從未笑過,它是屬於你的,隻有你才能讓它開懷,醒來看看它的笑容好嗎?也看看我…’
‘展昭,隻想在夢中握住你的手,彆無他求…半年了,為何你從未進入我的夢中…難道…難道你從未想起過我嗎?’
‘他也沒醒?不會吧?聽說一年前他們帶太後回宮中時便已經很好了,但三日前那夜他們二人打的可凶了,公主刺了展大人一劍,而展大人最後也險些要了公主的命,咱們沒親眼看到,可聽當夜見過的人說起來都感覺恐怖的緊,但最後展大人還是向萬歲求情了...’
當那兩名小宮女離開時,宮殿內又一次變得寂靜,可沒人注意它是否發生了變化,亦或是它裡麵的人發生了變化…依舊清風吹拂著烏黑的發絲,依舊烏黑的發絲隨風遮住了她的麵容;不經意間,纖細的手指輕微的動了一下,兩下…雙眸慢慢的睜開,適應著那強烈而明媚的陽光,視線卻早已被淚朦朧,她不會忘記那夜快要窒息時的感覺,亦不會忘記那一劍將他刺穿時的心痛,為何他們走到了這個地步,又為何他不信她,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的患難與共,但他為何不殺了她...最後替她求情?她需要的不是他的求情,她隻想要他那一點點的信任,當天下人都要殺她時,她隻要他的信任…可偏偏都反了,第一個不信她的人是他,是那個她用生命去愛的人...
她的淚已注定了她的軟弱,即使一夢不醒,她也好想再去見他一麵,她死不足惜,他卻不能舍棄那一片青天…她有資格去恨他麼?曾多少次告訴自己,忘記他,即使恨他也在所不惜,能做到麼?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了自己,抑或是到最後連天下人都無法瞞騙…
“恐怕我這次死定了,昭…恨我嗎?恨我那一劍嗎?也好…恨我吧,當你忘記我時,亦不會再恨…那時便真正可以忘記我了;可如若再妄想見你一麵,還能如願麼...”慢慢坐起了身,身體除了一絲無力,再無其他不適,子箐移到了銅鏡前,麵對著銅鏡中的自己,那蒼白的麵容映入眼簾,輕輕的抿了抿鮮紅的唇紙,淡淡的胭脂遮住了蒼白,銅鏡中映照的又是曾經的那個歐陽子箐,沒有一絲變化的歐陽子箐…
“公主,你要去哪裡?!公主請回寢宮,無聖上口諭,公主不可私自離開…”子箐緩步走出了那諾大的宮殿,未走出幾步,她的身前已然被一隊侍衛所阻攔了去路,他們驚惶的看著她,卻沒有人敢再上前一步,那夜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那發瘋般與展大人打鬥的人,他們此生都無法忘記,看著眼前這個此時與常人無異的女子,他們卻依舊心有餘悸著…
“讓開,我要見聖上!”子箐看著他們,不由得試圖提升自己的內力,可突然感到力不從心,她立即想到了之前聽到的話語,於是苦笑了下,可再次警惕的慢慢向前走去,卻令他們不敢有任何行動,她每多走一步,他們便後退一步,她看得出來他們怕她,好似他們麵對的是個鬼魅…可是她又哪裡想象得到,在經曆了那夜之後,他們眼中的公主再也回不到曾經,有的隻是那夜滿身煞氣的凶殘模樣…
“何人在外喧嘩?!”沒過多久,仁宗在禦書房中聽到了殿外不大的動靜,不禁皺著眉頭放下了手中的奏章,他已覺得夠煩了,外麵的吵鬨讓他更加煩惱…
“聖上,歐陽子箐拜見…”未等人回報,子箐已然跪在了禦書房之內,不過幾步之遙,她卻再不敢踏前一步,自知心中有愧,亦不敢抬頭去看座上之人一眼…
“箐霧,你醒了!”仁宗看著那熟悉的身影,忽然放下了心中大石般,可又想起了那夜的人與事,不禁又皺起了眉頭道:“箐霧,何事見朕?”
“聖上,箐霧此次是來認錯的,亦是來請求離開皇宮…”子箐繼續低頭道:“聖上,箐霧自知難逃罪責,亦難逃一死,如若聖上開恩,箐霧必定從此永不踏入皇宮半步,亦不會再對皇族中人構成威脅…”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聽著子箐那段話,仁宗不覺一陣頭痛,心中怨氣本就積聚著無處發泄,本想大怒,可看著那底下跪著的人,卻又有一絲不忍,最終低吼道:“那夜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沒人知道,但朕已網開一麵,聽展護衛之言並未將你壓入天牢,為何你還要咄咄逼人?你是大宋的公主,你知不知那一劍已將展護衛刺成了重傷,如若不是他舍命相救,恐怕你那一劍刺入的便是朕的體內,你該慶幸,也該感謝展護衛的相救,他亦是救了你一命…難道你還不知悔悟嗎?大宋公主便要住在宮中,對於你,朕不會將你關在天牢,但也希望你不要再踏出宮門半步,你聽明白了嗎?”
“萬歲!!!”子箐聽著仁宗的話,震驚的抬起了頭,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如何說好,最終又默默的低下了頭:“萬歲,公主不得再踏出皇宮半步,如若子箐不再是公主呢?從歐陽子箐刺出那一劍開始,便不再算是大宋公主了,不是嗎?聖上宅心仁厚,不忍將子箐捉拿,但子箐心中卻十分明白,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女子,不配當公主,亦不配住在這威嚴的皇宮之中…”
仁宗也已被子箐的話惹怒,不禁怒視著她吼道:“箐霧!!!你在胡說什麼?!”
“皇上,箐霧公主已不存在,歐陽子箐是一介平民,自請出宮,如若皇上認為子箐該死,那麼子箐願以死謝罪,如若不然,請皇上將草民逐出皇宮…”子箐慢慢的站起了身,未等仁宗再說什麼,轉身向殿外走去,當她踏出禦書房一步時,殿外已圍滿了大內侍衛,所有的武器都指向了她,子箐不禁停了下來,掃視著那殿外的人,沒人敢貿然上前,他們隻等天子的一句話,或是一個手勢…
“箐霧,你難道真的想死嗎?你想過沒有,展護衛在傷重之時還再為你求情,難道你就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嗎?”仁宗看著如此決絕的子箐,忽然沒有了之前的氣焰,他知道以她的實力完全可以闖出皇宮,可偏偏她卻來領死…他從未信過她會弑君篡位,可她卻也從未讓他省心…
“萬歲,子箐這條命是他的,如若他想要收回,隨時奉上…草民自知無法再在皇宮中住下,這也會令皇家的安全受到威脅,為何萬歲不將草民逐出皇宮?”子箐慢慢的回頭看向仁宗,正色道:“子箐可以發誓,從此不會對任何皇宮中人構成威脅,如若再犯,任憑皇上處置,這樣可以嗎?”
“你真的決定如此了嗎?”仁宗忽然有一絲動搖,隻因她眼中是多麼的堅決與強硬,看著她輕輕的點頭,他不禁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退下為她讓出道路,當她的背影漸漸消失時,忽然叫住了她道:“箐霧,難道你真的不願認母後與皇兄了嗎?”
“子箐,還可以嗎?”聽著仁宗的話,子箐忽然眼眶變得濕潤,一下回身跪地,一氣嗬成,不禁慢慢抬起了頭,望向宮殿中那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帝,那一刻似乎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她正色道:“箐霧叩謝皇恩,皇兄,請替箐霧照顧母後,也讓她老人家不要擔心,終有一日,箐霧還會再回來看你們…定會…”
“好,箐霧今日所言,朕記下了…你且去吧…”仁宗忽然輕輕的笑了,心中也輕鬆了許多,他的眼中,她與展昭一樣眼中有的隻是清明…
“多謝皇兄…”子箐也輕輕的笑了,立即轉身離去,好似飛也似的跑向了宮門,當她踏出那皇城的宮門時,天空依舊是那麼的蔚藍,空氣變得更加清新…她又回來了,那個真正是她該去的地方…江湖…
子箐心中的擔憂隨著那與開封府之間縮短的距離而加劇著,她恨他的懷疑又如何,他卻受了她一劍,最後依舊為她求情…他是不忍心看她死吧,無論如何,她放不下他…一分一秒都放不下…她隻想去見他一麵,那之後會發什麼她已不再去想,無論被包大人提審,亦或是被斬首示眾,她都不管了,她隻想去見他一麵…僅此而已…
她跑過了林蔭小道,穿過了市集,亦穿梭於人群中,一路跑去,卻不再管周圍的一切,更沒有發覺,當那街道兩旁的百姓看到她時的神情,有些人眼中夾雜著質疑,有些人夾雜著憤怒,更有些人眼中閃過的是一絲奸險…
當熟悉的門臉漸漸映入了子箐的眼簾時,那諾大而威嚴的牌匾也漸漸變得清晰…“開封府”三個大字是那麼的熟悉,亦是那麼的令人心生畏懼…這麼多年了,哪一次不是正大光明的進出這裡,曾因原告住進了開封府的客房,曾因向公孫先生學習而每日進出開封府,也曾因私藏疑犯而被包大人關在了開封府內,而今日再注視這既熟悉有陌生的府衙門口,她卻停下了腳步…誰還會讓她公然進出開封府,恐怕沒人願意再見到她了;躊躇半晌,最終一個轉身拐入了開封府的後巷中,小心的觀察著四周,腳一點地便躍入了那高高的圍牆內,這是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如此偷偷摸摸的進入這開封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