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祖 屋 分 離 難 ……(1 / 2)

素花簷景事 蒲簷璟 5311 字 10個月前

夜仿佛也已沉沉的睡了,月亮顯得不那麼朦朧,這是一個很好的夜晚,素簷嘴裡還咋咋碎碎的念著,不過不是酣睡之後發出的囈語,那是一種心痛的發泄。

柒堯有些心疼地望著躺在自己腿上的素簷,連日來的遭遇,臉削瘦的隻剩下半張了。臉色微微發著蒼白,沒有一絲的血色,嘴唇也是略發著乾白,現在她也許正在做夢,夢見了花璟,還有小弟玉龍,他們都沒有死,都不會死,她的夢裡隻有陽光,隻有暖流,隻有擁抱,隻有一輩子的在一起。

外麵的風似乎刮得有些大,吹得馬車上懸掛著的鈴鐺零零直響。馬跑得有些急速,一路上很顛簸,躺在一旁玉龍的身體翻動了好幾下,柒堯一隻手拚命壓著玉龍的身體,另一隻手安撫著痛吟著的素簷,雖然他的眼皮已是沉重的就快要合上,似乎連日來的勞累,心酸,還有許許多多的無奈和不忍,從水鎮到瑞安寺,又從瑞安寺到現在的馬車上,都一次性統統襲了上來,這個還隻有十歲的孩子,他也是多麼想好好的休息一番,但,看到躺在自己腿上剛剛睡得有些安心的素簷,他的心似乎又揪在了一塊兒,素簷,她該怎麼辦,現在她的親人全都走了,等她醒來,這個世界又該怎麼麵對她,柒堯注視著她安靜睡著的臉龐,好像這種安詳也將他帶入了夢中。

“籲……”馬車停了下來,小眯了一會兒的柒堯被驚醒,趕忙探出了頭張望,沒想到外麵竟先伸進了一個腦袋,柒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趕馬的車夫。他長得黝黑,一臉的肥肉,看上去似乎有些彪悍,他朝柒堯笑了笑,露出了滿口的黑牙,像是莊稼人種的土地裡黑色的泥巴,這人看過去應當是個好人,況且是大哥安排的,理當不會加害於自己和素簷,而且一路上也算是走得平穩,姑且先信了他吧。

柒堯先將仍在昏睡的素簷從車上抱了下來,扶她坐在門口的柱子旁,然後又去車上背下玉龍的屍體,一轉身,那個車夫竟站在自己的身後,他笑眯眯地看著柒堯,說道,“小兄弟,這孩子他都已經沒氣兒了,我看你一路上都把他帶在身邊,這天兒眼看著越來越熱了,這人說不定就會發出什麼味兒來,乾脆我幫你把他給埋了吧。”

“不必了,他是那姑娘的弟弟,還得由那姑娘做決定,你我二人都做不得,還是等她醒了再說吧。”柒堯邊說著邊抬著玉龍的屍體走去。

眼前便是義父提過的祖屋,不過真是很破敗,門梁上歪歪斜斜地懸掛著一張牌匾,上頭模模糊糊地寫著“李府”,不仔細瞧還真辨不出來。外麵的兩扇大門看過去昰早就破敝的了,門麵上一個一個洞孔,昰被蟲子咬空的,上麵還結滿了蜘蛛網,推開大門,撲鼻的就是一股滄桑的味道,夾雜著空氣中的灰塵,在陽光下顯得張牙舞爪,無比地張狂。

柒堯雙手抱著素簷,有些吃力地走進了大門,車夫跟在後頭,有些嫌惡地幫忙抱著玉龍的屍體,也一同走了進去,還邊說著,“小兄弟,我說,還是趁早把這個孩子給埋了吧,過幾天可就真的要發臭了,況且,這小姑娘若是看見,不是更加要傷心的。”

柒堯自顧著走了進去,仍舊沒有理會身後車夫說的話。義父所說的祖屋果然是荒廢了多時,好不容易找了一張上麵布滿了灰塵的破舊長席,柒堯把素簷輕輕地放躺上去,然後再在地上放了一堆的乾草,擺放上玉龍的屍體,就這樣讓他們安安靜靜地躺一會兒,眼前這兩個已是不同世界的人,度過最後的相處時間。

恍如在很久以前,什麼奇怪的事,什麼傷心的事,什麼無奈的事,都不曾幻化出來過,不曾傷到每個人的心靈最深處,令人有無法呼吸了般的難耐煎熬。柒堯也是一直這麼想著,祈求能有淡淡的一股風卻是著實有力量的,輕輕一吹便將所有發生了的事都化散了,世上的人就都能遇上燦爛的陽光,每個人都是五光十色的,看上去刺眼,但卻真的能令人很欣喜,畢竟陽光是溫暖的。

睜開眼的時候,堂屋裡的陽光已經變得很刺眼了,昨夜下了好大的一場雨,雨點濺起的塵土與青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一同飄揚到了早晨,空氣似乎清新了許多。柒堯向四周張望了下,卻都看不見素簷的身影,還有,連同玉龍都不在了。柒堯有些慌張了,一個還在昏睡的人,會去到哪裡,還有一具屍體又怎麼也會突然消失了?

柒堯尋到了側院,但始終還是沒看到任何人影。這裡的牆依舊是破破的,有些斑駁,還在掉著灰,仿佛在掩飾自己歲月的痕跡。不過,叢生了蔥綠雜草的牆頭上,探著些許牆外的小黃花,它們長在高高的枝頭上,看似在無言的看著柒堯急切的尋找,還不時悠閒地散發著淡淡的花香,打發著莫名多出的寂寞時光。

一陣風過,伴隨了些淡淡的花香,撲到了柒堯的鼻子裡,眼前一切都是灰暗暗的,好容易牆頭上探著一叢黃色的鮮豔小花,不免會惹到人的眼,柒堯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在那裡的牆頭下呆了下來,周圍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這般的灰黃色的沉澱,偶爾外麵叢生著這麼豔麗有生機的生命,也許它們還眷顧著這座宅子曾經的輝煌,不免探進頭來點綴著燦爛。柒堯就這麼想著,但耳畔似乎回蕩著一聲又一聲的哭泣,聽上去悠揚而又讓人肝腸寸斷,不免也會傷心一把。待柒堯沉浸在這氛圍中後,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像是即將斷氣,無法繼續哭下去了。

柒堯沿路尋聲過去,破舊的走廊有些蜿蜒,一路摸索,最終竟來到了牆外。那是一堆黃泥砌成般的小土丘,已經變得斷斷續續的聲音就是從那邊傳來的。這聲音聽著,怕是哭喪的,柒堯想到了便不禁打了個寒噤,在這樣的大熱天,手心竟也會冒出了冷汗。不過,即使心裡想到發毛,柒堯還是大著膽子走過去,想著順便尋尋素簷。

小土丘並不高,約摸是在自己胸處的高度,不過仍是看不見土丘那邊究竟是什麼。再走近一點,便有一個清瘦的身影浮現在眼前了,頭埋得低低的,整個身子似乎都趴在了地上,不能動彈,隻是後背還能微微的伏動幾下,抽泣的厲害。

“素簷,素簷……”柒堯在驚愕之餘,急忙跑上去,扶住了她。

素簷抬起了頭,滿臉的淚痕,看上去像個淚人。她的手也早已不成樣子,全部沾滿了黃泥,還混合著血,軟塌塌地伏在地上,軟的再也提不起來了似的。柒堯看那小土丘的前麵立著一塊大青石塊,顯然這就是玉龍的墓了,素簷用自己的手,刨著一寸一寸的土築成了弟弟最後的歸宿,摻和了泥,汗,血,淚。

“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好,雖然路上已服下了解藥,但你現在還不該在這裡傷自己。”

“柒堯哥哥,我連我的弟弟都沒有了,自己的身體自然是不重要了,不如就這麼去了算了,隨了玉龍一同去也好。”素簷仍是埋著頭默默地哭說著。

“你要為了自己活下來。這是我義父經常對我說的,在我的爹娘都死去了,我連哭都哭不出,當時義父隻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那一次,我聽進去了,很認真的聽進去了。現在換我來和你說這句話,你要趕快振作起來,以後等我找到了義父,就同義父住一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素簷已經止住淚不哭了,隻是什麼話都沒說,看著柒堯,又看了看一旁凸起的小土丘,這個時候,腦子裡好似一片空白了,什麼都記不得,想不出,逃不掉,所以素簷的眼神注入了柒堯的身上,還有她的心,也全部交給他了。過去的一切都已不重要了,因為他們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兩個月,淚便會流乾,然後剩下的人,始終還得要活下去,隻是那些去了的人,當再一次憶起他們的時候,世上的人不再會流淚,所有對逝去人的淚在那段時間裡就流乾了,無儘的回憶,大部分的念想,全部都籠罩在活著的人的頭上,慢慢地消逝,慢慢地在臉上淡忘,慢慢地褪進了心底。素簷摸到了掛在自己手上的銀手鐲,有些沉甸甸,她的心裡隻是想著,我一定要保護好它。

傍晚的時候,天就黑著臉,烏雲大朵大朵的壓在山頭,沉悶的令人喘不過氣兒來,仿佛在警告者一場盛大的災難即將來臨,向著世人炫耀著什麼。六月的天,總像這樣,到了黃昏時分,便要哭喪起臉來,悶熱的地氣這會兒全部冒了上來,侵蝕人們的身體,人們身上流的汗遠比這夏日的雨要多,真想能夠痛痛快快地下場雨,哪怕幾滴也好。

大概到了戊時時分,外麵有“啪嗒啪嗒“地聲響,柒堯從窗子探出了頭去,散發著一陣撲鼻的泥土混合青草的氣味兒,原來是天落雨了。連續幾日沒有落雨了,晚上熱得睡不著,總覺得心裡重重的,今夜似乎都能發泄出來了。

柒堯坐回到了素簷旁邊,“原來是外麵在落雨了。”

素簷聽了也是一番的欣喜,這幾日都被鹹鹹的淚水和汗水浸濕著,如今能夠清爽一下,心裡感覺頓時舒展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