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間是蒙蒙細雨,綿綿如細絲,滴落無聲,隻要風一吹拂便會失了方向。
周圍靜得讓人發慌。
不知走了多久,白緣聽到有嘩嘩的流水聲回蕩著,隨即撥開眼前攔住了去路的竹。
入眼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奇形怪狀的石頭立在水中,流動的溪水泛起褶皺,岸邊栽了幾棵柳樹,長得正茂盛,葉子一層疊一層。
景美,但無暇顧及。
白緣正打算離去,強烈的不適感從頸後傳來,甚至比之前更加強烈。
他隻得坐到溪邊歇息,並嘗試著將針取出,但這都隻是徒勞罷了,想強行取出隻會加重痛苦的程度。
雨將白緣淋濕,變得半透的白衣和及腰的烏發貼在他身上,身姿若隱若現,上好的麵容終於帶了些血色,眼角因為疼痛而泛著紅,卷翹睫毛上沾著雨水。
白緣將放在後頸的手垂了下來,宣布放棄。
就在這時,一陣又一陣猛烈的沙沙聲回蕩在小溪周圍,連竹子的擺動也變得繁亂。
殺氣四起,群鳥紛飛,天色由明藍轉為深灰,四周跟著暗了下來,頗有水墨畫的韻味。
白緣站了起來,拔出劍。
天很黑,他看不清大多東西,但聽力變得異常敏銳。
瘋狂擺動的竹子似乎圍成了一個圓,並且漸漸有了規律。
竹葉似春日花瓣一樣飄灑,忽地,一個細微的聲音穿過竹葉,向他快速襲來,緊接著竹子的擺動聲變得雜亂無章。
白緣側身躲過箭,隻是一眨眼的時間,一身質樸黑衣的老人便出現在了他五步之外,一幫黑衣人整整齊齊地排在他身後……像群狗。
“真是有緣,白小師侄。”老人笑著道。
老人名為梁儘山,關午節的師弟,沒有修仙資質,但製造暗器的技術卻是一流,因此隻能做一個上不了台的東西,三年前蘇禾被推下位,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力。
“蓮如幫不愧是第一大幫,用了短短幾年便讓師叔您學會了偷襲這種卑鄙手段,還要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白緣道。
“師侄這是哪裡話,隻要你交出‘姚焰’,師叔自然不會為難你,”梁儘山說著,藏在袖中的手拿著銀針,“這世道可不太平,你一個毛頭小子帶著‘姚焰’,多半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把它交給我,你也好免受後麵的苦難。”
“如果把它交給了您,我也就沒臉回去見蘇師母了,”白緣握著劍的手暗暗緊了緊,道,“師叔想要‘姚焰’,就憑本事來拿吧。”
如今白緣的劍氣被封,身子虛弱,雙眼在暗地如同失明,如若真要打起來他毫無勝算,說那些話無疑是在逞強。
梁儘山自然很清楚這點。
“既然這樣……”梁儘山像是在歎氣,一步步往後退去,“給我上!”
黑衣人一股腦地衝向白緣,一把把大刀散著寒光。
山匪出身的他們沒有使刀的技巧,光有一股狠勁,拚力氣白緣比不過,隻能一味地閃躲,“淩凝”這樣一把好劍此時也不過是塊廢鐵。
很快白緣便體力不支,被黑衣人的刀砍傷了左手的上臂,傷口很深,鮮血瞬間染紅了整節衣袖。
白緣被逼到了一棵樹前,靠著樹才勉強站穩。
黑衣人把他團團圍住,就在要下殺手之際,梁儘山跳到白緣麵前,抬手止住了黑衣人。
“我最後問你一遍,‘姚焰’在哪?”梁儘山看著白緣,問道。
白緣偏過頭,閉著眼不說話。
梁儘山笑了聲,右手上凝聚了些許氣,接著一把掐住白緣的脖子,將他高高舉起。
疼痛與窒息感合並著攻擊著白緣,迫使他不斷掙紮,但這也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他漸漸沒了力氣,眼前一片花白,掙紮也變得微弱。
如果他死了,仿語該怎麼辦?她才十幾歲。
意識逐漸模糊,就在這時,他似乎感覺到了一股涼風吹過,接著脖子上的手便消失了。
白緣跌落在地,靠著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沒有絲毫力氣去思考發生了什麼。
梁儘山握住被風震得不住顫抖的右手,咬著牙朝上方喊道:“哪等鼠輩,傷了人還不敢現身?”
下一刻,烏雲密布的天下起了綿綿細雨,一把白色繡花的油紙傘不知從何處飛來,衝向梁儘山。
梁儘山向後一躍,躲開了攻擊。
“老頭,一大把年紀了,彆淋著雨,會得病。”夜亭站在樹上說完話,縱身一躍,落到了白緣麵前。
魔氣蓋過了殺氣,細絲般的雨頃刻間變得飽滿圓潤,雨勢變大,雨聲順應著清晰起來,
玄衣金紋,難不成是時水教的人?
梁儘山皺了皺眉,向後退了幾步,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轉頭一看,身後竟是自己手下橫七豎八的屍體。
梁儘山心中一驚。
“你是何人?”梁儘山怒道。
“一方鼠輩罷了,”夜亭偏頭看了眼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白緣,笑著道,“這小道士是我的人,想殺他,得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梁儘山沒說話,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著三把飛刀。
兩人沉默了許久,直到梁儘山先沉不住氣將飛刀朝著夜亭甩了出去。
夜亭抬腳將傘挑到空中,在接到的同時向上抬起,刀竟是被輕巧的傘擋住,落到了地上。
梁儘山不信邪,接連擲出去一把又一把,卻被夜亭用兩指接住,輕鬆化解。
沒過多久,梁儘山便渾身濕透地喘著粗氣,明顯是體力不支,反觀夜亭,依舊是笑臉盈盈地擋在白緣麵前。
“你並不適合正麵作戰,蓮如幫能派你出來,想必你的命對他們來說已經可有可無,倒不如現在改邪歸正,我也好放你一條生路。”夜亭一腳踏碎地上的飛刀,說道。
“魔門弟子也敢說我為邪,笑話!”梁儘山憑空抽出一把長劍,向夜亭刺去。
夜亭微微偏頭,長劍上映出夜亭俊朗的眉目,他上前一步,空出的手抓住梁儘山的小臂將他拉進,接著凝聚魔氣在掌心,一掌將梁儘山打出數米遠。
梁儘山扶劍穩住身體,胸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使他止不住地咳嗽,腥甜味在口中蔓延,嘴唇感受到了溫熱。
他抬手捂住嘴,待咳嗽停止,整個手掌已是鮮血淋漓。
他瞪大了眼,但很快便緩過神來,隨意擦了把糊了滿嘴的血,再次提劍衝向夜亭。
夜亭見狀,挑了挑眉,將傘往旁邊一扔,左手變幻出一團黑色似雲霧般的東西,待它散去,黑扇便已出現在夜亭手中。
劍毫不留情地揮來,卻被那把黑扇輕鬆挑開,接著梁儘山左肩再次挨了一掌。
梁儘山吐出一口鮮血,儘數濺到了夜亭臉上身上,夜亭嫌棄地皺了皺眉。
梁儘山幾乎立刻站穩了,雙手緊握著劍迅速向夜亭劈去,夜亭轉了個身來到梁儘山身後,抬腳將他踢倒在地。
等他反應過來時,腰部已經痛到麻木,血爭先恐後地從口鼻湧出,與雨水混合著被草地吸收,形成一片紅色土。
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夾雜著青草泥土的氣味。
他掙紮地想要爬起,身體痛到止不住地顫抖,劍早已不知飛到了何處。
夜亭低頭看著他瀕死掙紮,笑了笑,一腳踩上了他的背,微微用力就讓他重新趴了下去,他卻還在拚命向前爬。
“我們來做個交易怎麼樣?”夜亭蹲了下來,一手抓起梁儘山的頭發,逼迫他抬起頭,一手拿扇指著前方昏迷的白緣,“你把這小道士體內的針取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梁儘山苦笑,道:“要殺便殺。”
“看來得讓你吃點苦頭。”夜亭喃喃道。
下一刻,梁儘山的左手被夜亭抓起放到背後,接著緩緩向上抬起。
肩膀處傳來的陣陣疼痛使梁儘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另一隻手死死扒著草地,身體不停地扭動,但終究被夜亭的一隻腳壓著,未能移動分毫。
夜亭加快動作,將梁儘山的小臂反扭,和上臂重疊。
梁儘山終於忍不住發出哀嚎,手指詭異地在空中亂抓。
“再給你一個活命機會,”夜亭停下動作,道,“回答。”
“……那針,我都不知道有什麼用,”梁儘山任命般地趴在地上,虛弱地說道,“我隻是拿錢辦事……”
意思表達地很明確,他取不了。
夜亭沒和他廢話,冷著臉將他的手整條拽了下來,霎時間鮮血四濺,慘叫聲震耳欲聾。
過了會兒,夜亭站起身,將那條手臂扔在梁儘山的屍體上,拍了拍糊滿血的手,剛抬頭便對上了白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