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似乎小了,但雨聲依舊很清晰,溪中不停泛著漣漪,竹子晃動使沙沙聲在林間不停地回蕩。
夜亭長歎口氣,將額前的頭發撫了上去,但又很快落了下來。
“都看到了?”夜亭笑著道。
濃重的血腥味讓人難以忍受,梁儘山臉上的五官痛苦到幾乎扭曲,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白緣,斷臂的左肩血肉模糊。
“……”白緣沒有回答。
夜亭臉上的笑更燦爛了,抬手施了個法將身上的血清除,緩緩走到白緣麵前。
“覺得殘忍?血腥?”夜亭將扇收回,拾起一旁的傘,靜靜地看著白緣說道。
“……他死了嗎?”白緣愣了好半天才說話。
有趣。
夜亭笑了聲,將手伸向白緣。
白緣以為夜亭要殺人滅口,下意識地閉眼往後縮了縮,卻隻是更加貼緊樹。
夜亭忽然抽回手,將傘扔給白緣,道:“拿著。”
不等白緣反應過來,夜亭一把將白緣橫抱起,一步步遠離了梁儘山。
白緣拿著傘,感受到夜亭身上傳來的溫暖,不免有些慌亂,可稍微動一動便牽扯到了左手上臂的傷。
“我……我能自己走。”白緣道。
“就隻說這些?”夜亭倒是抱得更緊了。
“……多謝夜兄出手相助。”白緣道。
“不是說叫子驍嗎?”夜亭道。
“多謝,子驍。”白緣道。
“嗯。”夜亭笑了笑。
天似乎明了一些。
竹林中煙霧繚繞,迷迷蒙蒙,遠方的山模糊到隻能看見水墨色的山頭。
蓮如幫主幫立於柳盈山之上,景色優美,綠草茵茵,瀑布傾瀉,山腳下的輕流鎮更是繁華,白日人來人往,夜晚燈火通明,堪比都城。
但柳盈山和一群小山背後的石洞,卻是人間煉獄,哀叫不斷……
“動作加快,一幫蠢貨!我拉條狗來都比你們乾得好!”
鞭子聲在空中響起,被抽到的石地瞬間裂了小口,石碎紛飛。
石洞中昏暗悶熱,隻有牆壁上的火把散發著搖擺不定的光線。
一排排瘦成皮包骨的人扛著比自己還重的褐色石塊,他們的腰背因為常年壓迫已經直不起來,衣裳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根本掩蓋不住背上一道道的鞭痕。
他們腳上拴著鐵鏈,鐵鏈將他們連在一起,一個人動作慢了,前麵的人就會被絆倒,接著便會挨鞭子,所以一個個都不敢怠慢。
他們的汗水、淚水與血水不斷地滴落到地上。
石洞深處是開鑿石塊的聲響,不斷有哭喊從裡麵傳來,這麼一對比,這邊似乎成了天堂。
喊話的女子身著深紫色紅蓮圖紋衣袍,高衣領遮住了脖頸,烏發高高束起,用一條紫綢緞固定。
她是李蓮如,蓮如幫唯一的幫主夫人。
李蓮如的樣貌清秀溫婉,頗有大家閨秀之風,皮膚白淨,眉型似柳,眼神靈動,但性子剛烈,說一不二,彆人難以駕馭的仙器“季行”更是使得行雲流水。
李蓮如坐到木椅上,擺弄著手上的“季行”,不適地揉著眉心。
十三年前,蓮如幫立幫,且發現了這個存有純種靈石的山洞。
幫主韓自支年輕氣盛,用人不當,導致各長老都暗存野心,蠢蠢欲動,可次次行動都被李蓮如阻擋。
一年後韓自支迎娶李蓮如,且給了李蓮如大權,長老們借李蓮如的女兒身之由,請韓自支收回她的權。
可他們低估了二人的感情,韓自支不但沒有如他們所願,反倒依了李蓮如的意將他們免去職位,送去了山洞和買來的奴隸一同乾活,連他們的家人都未能幸免。
這個山洞以往是韓自支的手下管理,那件事之後李蓮如便接管了,還管得井井有條。
這麼一晃就是十二年了。
李蓮如皺著眉頭,糟糕的心情和疲勞一並攻擊著她,使她煩躁不堪。
這時,一個身著鵝黃色衣裳的少女提裙小跑到李蓮如身邊,道:“夫人,梁儘山的靈火滅了,好像是魔教的人。”
少女的聲音很清冷,完全對不上她那幼嫩的臉。
李蓮如聽後並沒有多驚訝,隻是敲了敲椅子扶手,問道:“能查到是誰嗎?”
“需要些時間。”少女回答道。
“嗯,”李蓮如道,“沒彆的事就先退下吧,尚兒。”
尚兒並沒有走,道:“雲兒找到了偷東西的婢女,夫人打算怎麼處置?”
李蓮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抹笑,笑得很陰沉。
“帶上來。”
沒一會兒功夫,尚兒拽著那婢女的頭發,不顧婢女的哭喊求饒,將她拖到了李蓮如腳下。
尚兒剛一放開她,她就連滾帶爬地想要逃走,卻被尚兒一腳踢了回去。
她盤起的頭發亂糟糟的,小臉上全是淚水鼻涕,尚兒那一腳似乎踢狠了,她痛苦地皺著眉,下巴上是咽不下的口水,但這些卻還是遮擋不住她的美貌。
李蓮如忍不住在心裡感歎年輕就是好。
“就是你偷的玉鐲子?”李蓮如把腿搭在一塊兒,用手撐著下巴,悠悠說道。
婢女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跪好,拽著李蓮如的衣角,幾乎是喊著道:“夫人冤枉啊!小人哪有那個膽子去偷您的東西!”
李蓮如挑了挑眉,扇了她一巴掌,冷笑著道:“尚兒,把她衣服扒了,仔細搜。”
“是。”尚兒說完就朝婢女走去。
婢女顧不上臉上的疼痛,嚇得連忙往後爬,卻被尚兒掐著脖子甩到了一旁,她在慌亂中看到了那些肮臟的奴隸在盯著自己,眼神中是止不住的興奮,惡心得讓她想吐。
絕對不行!
在尚兒撕開她的外衣時,她尖叫著紮起來,竟將尚兒從身上掀了開,跪行到李蓮如麵前,從衣袖中拿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鐲,雙手奉上。
玉鐲上雕著蓮花圖案,鑲嵌了三顆紅瑪瑙,一看就價值連城,這樣的玉鐲李蓮如有三隻,她不在乎它們有多貴,隻在乎它們是韓自支送的。
“是少夫人……是少夫人!”婢女的聲音發顫,帶著哭腔,“是她逼我把這個偷過來!她說她早就厭煩了少爺,想、想……”
“想什麼?”李蓮如把玉鐲子拿了過來戴在手上,挑起婢女的下巴,問道。
“想用這個鐲子引起幫主注意,然後……取代夫人您……”婢女越說越小聲。
李蓮如愣了會兒,接著狂笑起來。
等到笑夠了,她拍了拍婢女的腦袋,道:“是哪個少夫人?”
“大少夫人,言倩縷。”婢女道。
方辰宗言倩縷,言諾如的親妹妹。
言諾如這是認為蓮如幫無人了?
“言倩縷……很好,”李蓮如玩弄著婢女的頭發,道,“你叫什麼?”
“來葉,夫人。”來葉回道。
“來葉,幫幫夫人,”李蓮如看著來葉,一雙好看的眼中滿是柔情,她輕輕撫摸著來葉被打腫的臉,道,“乾得好,以後你就到夫人身邊做事,此後沒人敢逼你,如何?”
蓮如幫有三個少夫人,夫人卻隻有一個,身邊婢女的待遇自然是天差地彆,來葉即使是傻子也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