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開玩笑，”鄭嶺晟認真道，“我是認真的。”

【1】

但今天有一個人，用帶笑的眼睛望著他，對他說這樣的話，鄭嶺晟一點也不反感。尤其在聽到女生說出後半句“其實你也是個不壞的人嘛”時，一開始做好的攻擊的打算，沒想到迎來的是微笑認可。他竟然有一點被對手接納的意外，和不易覺察的欣喜。

“啊抱歉，我說話的方式很奇怪吧，”楚琪依有些小小的緊張，“嗯……怎麼說呢，其實你蠻……呃……”

“呃”了半天也沒有下文。還是切換話題吧，楚琪依心想。

“啊，那什麼，你媽媽喜歡畫畫嗎？要看你畫的東西什麼的。”

“隻是檢查作業而已吧。”鄭嶺晟眉頭皺了皺，“有夠煩的。”

“這是關心啊，”楚琪依像是忽然做起了知心姐姐，“有父母關心學習情況之類，真的很幸運。”

他嘖了一聲，心想要不要換個地方。

“我媽媽就不怎麼關心我的學習狀況。”楚琪依的聲音裡帶著一點失落，和一般人很難覺查出來的不滿。

這失落讓鄭嶺晟決定再留下來多談幾句。

“你也不喜歡你媽媽？”少年問。

“哎？”楚琪依一驚，像是聽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樣連連搖頭，“不是說不喜歡，怎麼能不喜歡自己的媽媽呢？隻是……她並不怎麼關心我的情況。”

“你看，現在是高三，很多家長都開始關注孩子的將來了吧，比如，考什麼學校，報什麼專業，留省內還是去省外，或者多給孩子做些菜補補營養之類，哪怕是讓人覺得很囉嗦的話很煩的嘮叨，都是父母的關心，可……”楚琪依皺了皺眉，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可是我媽媽仿佛我能搞定一切，戀愛腦發作隻想著偷偷和情人會麵——這樣的話，隻能咽在心裡。

“因為你是尖子生啊，”鄭嶺晟道，“因為在大人看來你已經是不需要他們為你操心的人了，不聞不問是對你的信任。”

楚琪依有些疑惑。

“我就不一樣了，”鄭嶺晟自嘲，“我爸媽對我的學習不聞不問是早已放棄了我，他們眼裡隻有工作賺錢，心血來潮才會痛心疾首地說教我幾句。”

“尖子生的世界，應該沒有煩惱吧？”鄭嶺晟忽然問。

“才不呢。”楚琪依說。

“這樣嗎？”鄭嶺晟挑了挑眉，“我還以為尖子生的世界會和我這樣的差生不一樣，也許，那裡的月亮都會更圓一些。”

他的語氣裡還是帶上了以往對尖子生的不屑：“但成績好不代表人品好，成績好的人也會做壞事，也會偷竊，罵人，打架，甚至做過分的事，對吧？”

“總覺得，你很討厭尖子生。”楚琪依小聲道。

“你很重視高考嗎？”鄭嶺晟問。

“那是自然。”

“我家裡家裡已經打算讓我出國了，所以不用高考，一些手續也已經在辦理，在學校裡呆膩了，最近忽然抽風了一樣跑去畫室了。”鄭嶺晟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是這樣啊。也挺好的。你父母也為了花了心思的。”她道。有父母打理自己的人生，什麼事都不用擔心，不用像自己一樣辛苦。羨慕裡帶點嫉妒。

鄭嶺晟抬頭，看了一眼碧藍的天空：“就當是學個興趣咯，畫畫什麼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往那方麵發展，靠畫畫為生以後會餓死的吧，哈哈。”

“興趣愛好也不錯啊，總比在學校什麼也不做來得好。”楚琪依有禮貌地笑了笑，“挺好的，不錯呀，你加油呀。”

幾句閒聊後，楚琪依站起來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塵，笑著說，“我有事先走啦，再見啦。”

“啊，再見。”鄭嶺晟說。

依然和愛情沒有半點關係。甚至還是有些生疏的。楚琪依並不是以成績取人的人，但鄭嶺晟帶著不良少年屬性時，還是有些不自然。鄭嶺晟最初對尖子生有些戒備，後來漸漸發現她意外地好相處，也僅此而已。

第一次見麵不愉快的小插曲就這樣被不介意了，傲慢和偏見消失了一些，進步了那麼一小點。

【2】

鄭嶺晟自己也好奇，什麼時候忽然喜歡上的楚琪依，明明兩人間隻發生過這樣普通的接觸而已。

或許是因為家裡隻會對自己說“你怎麼一點都沒有長進”，“你怎麼一點都不知道當父母的辛苦”，“你怎麼隻知道玩”，“你怎麼腦袋空空一點東西都沒有”，以及“幸虧家裡還有點錢，不然你早就餓死了”，“彆給我添亂，好好在學校裡讀書”，“你以後就在家裡幫忙麼好了，自己有個屁的本事”。

諸如此類。

怎麼可能腦袋空空。

在哪裡混不是混，在哪裡浪費時間都一樣的話，繼續趴在課桌上睡覺好了呀，乾嘛非要去畫室？

鄭嶺晟厭倦了學校和那種揮霍的日子。

自以為是的日子，抽煙打架橫來橫去，以為自己是老大或者風雲人物的日子，欺負彆人的日子，喝酒打牌講黃色笑話看美女，胡亂花錢，交女朋友或者和同樣被稱為不良少年的朋友聚眾看島國愛情動作片，做著下流的動作取笑女生以此為樂……

他忽然一下子厭倦了。

鄭嶺晟記得，那天在KTV，他照樣翹課和他那些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兄弟們唱歌劃拳，忽然有人神秘兮兮地說拿來了一點好東西，他哈哈笑著你能有什麼好東西，該不會是毒品吧，那哥兒們衝他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