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玥:“愛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發生”
很多這個年紀的女孩都愛發誓自己一定不會在什麼時間愛上一個怎樣的男生,但是愛戀就像是一場猝不及防的發生,即使單戀的發生對大多數人都是必然事件,但就算是最最精明的科學家用世界上最最精確的儀器也無法測量到它的到來。在這場單戀裡,我們可以像個醉鬼一樣,發瘋,失控。
我不是真的生小沐的氣,小沐是我最好的朋友,隻是醒來的時候,頭像要炸開一樣的疼,臉上跟火燒一樣燙,我完全不記得頭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在最最焦慮不安最委屈的時候,沒有人在我身邊,沒有親人,沒有小沐。
看到小沐的瞬間,我氣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見到的爸爸媽媽,我嫉妒小沐身邊永遠都有守護者,我恨這個脾氣不好,又傷痕累累得可憐兮兮的自己。各種各樣的情緒讓我莫名地害怕,我害怕自己的臉再也好不了,我害怕被爸爸媽媽拋棄了,我害怕以後畢業了,小沐離開了我,還有誰能忍受這樣的我,我害怕這樣的我,永遠都不可能擁有幸福的力量。我瘋狂地打小沐,卻無法將恐懼趕走,反而卻堆積了難過,我突然不明白自己怎麼能忍心打小沐,小沐的眼淚和她的道歉,把剛才砸在她身上的拳頭一點一點打在我心裡,我突然有了種要失去她的感覺,小沐,你知道嗎,如果你都拋棄了我,我就徹底地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小沐和李益天天都來看我,說實話,我很擔心他們總這樣逃晚自習,萬一被班主任和家長拆穿,那樣的處境會很不好,但是我開不了口,倔強像是戒不掉的毒,緊緊地纏繞著我。開始,我隻有每天冷冰冰得對待他們的到訪,或是不說話,或是發脾氣。直到一天,我故意打翻了小沐遞給我的水杯,李益會拉住小沐,自己彎下腰撿起大的碎片,將細小的玻璃渣掃到一邊,然後重新倒水給我,帶著滿臉的微笑。那樣溫柔的他,連笑容都是柔軟的,那一閃念間,讓我想起了從前的事情。
小的時候,每次媽媽接我放學回家,總會在街口轉彎的地方給我買棉花糖。其實我不愛甜食,到目前為止,我有十年沒有吃過冰激淩,但是我唯一不拒絕棉花糖。每次看著絮狀的糖絲一層層地包裹起來,覺得有被幸福包圍的感覺。每次都是在媽媽的催促下才會吃掉它,不然,我想那個時候的我我可能會把它們都收藏起來。到現在,都還清晰地記得每次拿到棉花糖的時候,那種想要永遠守護它的感覺,像是捍衛自己的幸福,儘管,每次都不會得逞。
現在,眼前的笑容讓我有了同樣的感覺,純淨得像小時候的棉花糖,想能永遠看著這樣的他,想向他索取一個溫暖的擁抱,把自己包圍在棉花糖般的幸福中。這就是突如其來的愛情麼?有人說,男生的愛情是想得到女生的全部,□□和靈魂,而女生的愛情簡單得像南京的雪,乾淨純粹,她們隻是期望一個撫慰內心不安的擁抱。有一天,當一個女生開始等待,期望,懷念一個男生的擁抱,她就是真正的愛上了他。而我,就在這一刻,愛上他,李益。
那以後,他們還是堅持每天都來看望我,小沐仍然會努力嘗試跟我講話,而我,日漸開朗起來,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她是我最最依賴的小沐,我是她最最信任的戚玥。李益仍然是好脾氣地堅持每天給我補習功課,不僅是這些天的,就連我以前沒有認真學的課程,也趁機給我補上,而我也沒有再拒絕過。
這些天來他講課,也大概是我上學以來第一次那樣認真地聽講吧。李益是天生的老師,他講得很仔細很生動,纖長的手指能帶動我的注意力到每一個他指到的地方,讓人絲毫沒有倦意,大腦像是灌入興奮劑一樣,越來越活躍,大概是因為每次做好了李益留給我的作業後,都會得到他的肯定,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思維那樣敏捷過。想來多麼不可思議,此時的自己雖然都是高二的學生,但卻像小學生一樣幼稚,期待“李益老師”的表揚和誇獎。終於覺得可以理解小沐一直以來對李益的信賴,他身上有一股光芒,身邊的人都被他的光芒籠罩起來,溫暖安寧。多麼希望就這樣一直都不用出院,永遠這樣,小沐和李益,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歡的男生,能一直陪著我。就這樣漸漸期待著每天夜晚的降臨,漸漸害怕自己一點一點好起來。
和往常一樣的夜晚,護士小姐告訴我,有我的電話,毫無懸念的,是她。
“喂,戚玥嗎?你現在還好嗎?腿可以走動了嗎?臉上的傷怎麼樣了?求求你,跟我講講話,好麼?”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都說沉默的時候是因為在心裡思考,但這個時候,我的心裡卻是寧靜的,我的答案不需要思考,我隻是在等待,等待她告訴我一個她永遠都不可能告訴我的答案,果然,她還是沒有說。
“不關你的事。”和無數次一樣,雲淡風輕地說完這句話,然後“咚”一聲掛掉。這次,我沒有再哭,對於那個我應該叫“媽媽”的女人,我已經痛到無法出聲,終究還是麻木了。媽媽,這個在我的記憶中都快要淡忘的詞彙,努力要想起的時候,隻不斷的想起那些難過的事情,那些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回憶。
“爸爸,彆走啊,你不要小玥了嗎?”七歲的我苦苦哀求,緊緊抓住爸爸的衣角:“爸爸,不要離開小玥,小玥以後一定聽話,好好練琴。”
當時的爸爸也是難過的吧,他蹲下來,輕輕報住我,顫抖的聲音告訴我,我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爸爸有很多事情要去完成,那些是他一生的夢想。他要我聽媽媽的話,他向我保證,他無論在哪裡,都永遠祝福著我。不知道現在的他能不能體會這樣的心情,當最最重要的人都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再多的祝福也不能讓我幸福。或許,在他的藝術世界裡,不存在這些紛繁負責的情感,他所要追求的那些至純的色彩,至美的畫麵,都沒有存在於我們的世界裡,所以,他不被理解,才要遠遠的離開。
我拚命想要抓住那個穿著灰色T-shirt,背著畫夾的寂寞背影,卻被媽媽死死拽住,我分明看到爸爸一霎拉的遲疑,我覺得,隻要有人在那一刻拉住了他,他就不會走。我哭到死心裂肺的時候,就被媽媽一把摔在地上,摔倒眼睛都直冒花,她一把衝過來,像擰一隻小雞一樣把我擰起來,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幾乎是對我咆哮:“戚玥,那個人不再是你的爸爸了,他為了一己之私,不要我們了。你從今往後,永遠永遠都不許再見到他,你聽清楚了嗎!媽媽一定一定會讓你過上所有人羨慕的生活。”
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溫柔的女人發怒,那次,我被嚇到淚水直在眼眶中打轉,把視線模糊成一片,都不敢掉下來。
那之後,不到一個月的世界,她就出國了,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的吧,她在國外一呆就是三年,一天都沒有回來,我感覺,在那一個月之內,我同時失去了保證在遠方祝福我的爸爸和發誓一定要讓我過上幸福生活的媽媽。或者是我前世犯過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上蒼給了我一個如此諷刺的人生,他們都說永遠愛我,都說永遠和我在一起,但事實上,他們都離開了我。除了每個月都會收到的從世界各地寄過來的漂亮明信片,和從美國打到賬上的不菲的生活費,我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
三年後的一個毫無預兆的下午,她出現在我麵前,期待我驚喜的表情,卻失望地發現我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陌生,她告訴我,她是我的媽媽,我隻是想了想,就由陌生變成了漠然。她開始把怨恨轉移到我們過去家,她賣掉了那個小小的,曾經讓我感覺那麼幸福的七十平方米。
她給我買了一所新房子,馬上又請了當地最好的設計師來裝修。在裝修還沒有完成的時候,她又回美國了。走之前,她抱住我,一再地向我道歉,她好像是哭了。她走後,是舅舅幫我收拾了剩餘的裝修工作,新房子裝修完工的時候,就連施工隊都覺得驚歎,它真的很美麗。舅舅把鑰匙放在我手上的一刻,對我說:“小玥,你看你多幸福啊,媽媽給了你最好的生活條件,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要感激她呢。長大了,一定要報答她。”
兩百二十平米的房子裝著我,讓我越發地寂寞。偌大的房間,我從來不會關燈,我是那樣害怕。就算是可以被燈光覆蓋著,心裡的恐懼仍然是存在。一旦碰到停電的夜晚,坐在床上,黑暗像死亡一樣,層層包圍著我,讓恐懼中滋生出悲傷和絕望。
是,我一定會報答她,但是感激她麼?我不會,甚至,我有些恨她。在生長痛的時候,我以為是關節炎,買風濕帖來,層層貼在關節上,怎麼都止不住那股鑽心的疼,後來跑步的時候,疼到摔倒了,才從體育老師那裡得知,這隻是普通的缺鈣。在第一次生理期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肚子疼得倒在客廳的地步上,是小沐接到電話,買了衛生棉到家裡來找我,告訴我應該怎麼辦。每次家長會,舅舅都得解釋他不是我爸爸。每次同學聊起自己的爸爸媽媽,我都隻有躲到一邊。
因為她的不理解,爸爸才會離開我,也因為她的不懂得,我從七歲以後,就不知道父母親在生命中的意義。我和爸爸需要真正的愛與支持,卻在他的物質觀裡受傷,她從來不懂得我們有多麼渴望她的愛,她隻是一味強製性的給我們那些我們並不需要的東西。她現在很有錢,爸爸和我卻不幸福,一點也不,我想知道,她覺得幸福嗎?
“欸!你還好嗎?”一隻手從後麵把我拍了一下:“我看你在電話麵前發了很久的呆了,你沒事吧?”
“嗯,謝謝!我很好。就是想事情出了神。”轉身,正要微笑,嘴角卻瞬時間僵住了:“林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認識我嗎?”林子像是有些詫異,卻還是誠實卻禮貌地告訴我:“不好意思,你是哪位?我實在想不起來你。不過,你好!”他笑著和我握握手,雖然我覺得這個動作在醫院裡挺傻的,不過卻著實讓我覺得他真的像小沐說的那樣,很純淨呢。
“林子啊,你不記得我啦?我們初中的時候可是坐了兩年同桌呢,你可真是不夠意思啊!”實在不能告訴他我有托人偷偷調查過他的事情,也不能把小沐給供出來,我隻有裝瘋賣傻,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假裝和他很熟:“哦,我知道了,裝的!哎呀你,差點都把我給騙過去了。怎麼樣,你聽說我病了,就來看我,我說還是你夠朋友。”
不容得林子辯解,我先劈裡啪啦講了一大通,終於,他認為是我認錯人了:“額,不好意思,你好像是認錯人了。我是叫林子,不過好像不是你初中同學。我初中沒有和女生做過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