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鬨了幾句，穿過了門廊和前院，到了後院。

“老爺夫人，康哥兒醒了。”嬤嬤仔細報告了屋子裡的消息，現如今，屋子裡是半刻鐘都不能離人。

“弟弟醒了，雪雁，你把鳥兒掛到我屋子外。我去看看弟弟。”

幾人換了衣裳，換了鞋子，淨手，淨麵、漱口，這才進了康哥兒的屋子。

林家有兩個孩子，大的就是黛玉，小的是康兒，認了林家家裡的梧桐樹做乾娘，大名就叫做林康梧。這梧桐樹本就是祖宅裡的樹，五代是有的，兩人合抱不住。

隻求健康。旁的功名富貴一概不求。

這是林家這一代第二個哥兒。

夫妻二人，全心全意地隻懇求他活下來，娶妻生子便好，旁的也不敢奢求。

“母親，父親，姐姐。”

“康兒，今個怎麼樣？”

小男孩皮膚白極了，平日裡不見太陽，也不常動，有些弱質纖纖。

林黛玉掖了掖他的被角，細聲細氣地說“你好好的，等天氣再好些，我便帶你去外邊院子裡喂貓，今個姐姐還得了一隻鳥兒，聽說有些鳥兒能說話，等我教會了它，我讓它跟你說。我今個回去畫下來，明天晌午大約就晾乾了，到時候拿給你看。”

聽著兩個小孩你一言，我一語，就這樣嘰嘰喳喳說了好久。康兒的臉色也好了起來，時不時往外看。

“小孩子，都是喜歡在外麵玩。今個玉兒怎麼又跑出去的。”

說到這，賈敏就歎氣。

“這年紀，正是頑皮的時候，你家女孩，也就是瞧著文文靜靜的，生人來了，就安靜起來，你也是知道的，我哪敢惹，就怕她哭。”

“夫人，此言差矣，這是咱們家女孩。”

“好，咱家女孩，今個哭著要去外邊看貓貓，要看小狗，要看外邊的糖葫蘆。我就囑咐嬤嬤帶她去。誰知道，是去蹲你了，怎麼著，你這個年紀了，竟然還比貓貓還好看不成？我瞅著，這姑娘就是偏心你。整天念叨著爹爹好看，爹爹好厲害，如何，我這個當娘親的半點威風也沒有。”

賈敏說得尋常，林如海卻忍不住落淚，他喟歎“得一個這樣的妻子，有一雙這樣的兒女，如海真是沒有遺憾了。”

“就你長了一張巧嘴。彆貧了，也該用飯了。”

“王嬤嬤，吩咐廚房擺飯，給你們老爺那碗飯澆上盞桂花露，嘴甜的人呢，就該給吃些甜的。”

賈敏親自給兩個孩子舀飯，黛玉兩小勺米飯，撕好的白斬雞肉五條，兩塊蘿卜，一塊蒸好的點了香油撒上小蔥的蛋羹，一小盤各色果子。

康哥兒的是一碗煮得爛爛的瘦肉粥，還有半碗鮮蝦湯，還有半份蛋羹。

賈敏吩咐“把蘋果蒸熟了沒，康哥兒今日要吃蘋果。”

一人盯著一個小孩用完了飯，這時候，兩個大人才坐在桌子前。

“我瞧著玉兒聰慧，康哥兒也有天分，準備給兩個孩子請個老師，看看如何。”

賈敏氣惱道“請什麼老師，先找大夫，這裡不成便去京城尋，天下之大，哪裡找不到治好體弱的藥了。你家孩子要緊的是身體，隻要是身體好了，便是不學無術我也認了。”

林如海賠笑“是我的不是，但是畢竟孩兒長大了，是該學些東西了，夫人勿怪，夫人年輕之時也是才滿京城呀。”

“我，我娘從小就說，小孩子就要撲騰撲騰活泛些，這樣長得好，男孩長得健壯活潑，女孩嬌俏靈動。學問是好的，但得在長成之後再說。”

“老太君教訓有方啊，真真要感謝老太君呢，我妻子賢惠又文采風流。”林如海捧場。

“你啊你。”賈敏被逗笑了。

她提到娘家，就有說不完的話，林家人口簡單，清靜她喜歡，賈家的熱鬨歡騰她也惦念。

“若是日後，我的病治不好了，將玉兒送到外祖家，你好好教養康哥兒，我母親的教養自然是極好的，到時候托母親在京城找個良配，便如你這樣的讀書郎君。”賈敏是笑著說的，但林如海被唬了一跳。

“怎會不好啊，日子肯定一日比一日好。”

“也就話趕話說到了這裡。”賈敏擺了擺手

林黛玉站在簾子之後，聽了這番話，她眼睛之中淚光點點，又悄悄退了出去，轉身進了康哥兒的屋子。

之後，她若無其事地跟著王嬤嬤和雪雁還有雪雀回了小院子。

有的小孩長大要很久很久。

懵懵懂懂地摔倒，看著遠處等著他自個站起來的爹爹娘親，他意識到要自己站起來，這時候他就算長大了一點。

有的小孩長大得很快很快，上天點通了她的靈性。她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周圍人的傷心，藏在平靜生活中的酸澀。

既然娘親不想讓她知曉，那她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這隻小雀腿腳有些傷，很快就能好了。”

她眼睛裡落出了一滴淚。這是物傷其類了，弟弟也病了，娘親時不時也生病，她的身子也弱，這何時能徹底好啊？

“姑娘，你在怎麼哭了，快拿帕子擦擦。”雪雁連忙遞過帕子。

黛玉隻是重複“很快它就好了，你說是不是啊。”

雪雁哪裡曉得她心中的想法，隻當是姑娘為著一隻麻雀傷神。沒了這隻麻雀，卻還有其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