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判官大半夜裡如此興師動眾地找我，究竟是所為何事我並不得知。不過看他騎在馬上那副完全不鳥我的神態，我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伊愛興許是聽見了我的聲音，於是拉著麥朵欣喜地奔至院門。“少爺，您可回來了，外邊涼得很，快回屋裡歇著吧。”

我咧著嘴含混不清地道：“就來就來，少爺我先與這判官兒絮叨絮叨。”

高酒的度數雖然一般，可誰也經不起我先前那般不歇氣地灌，下午起本就一點吃食也沒送進肚子裡，加上夜裡又瘋狂了好一陣，這會風一吹便有些站不住了。跌跌撞撞地扶住一位兵士，兩眼艱難地睜著望向判官。

“秦王想請黨三少移步前往南衙喝茶，還請三少賞臉啊！”

判官這麼一說，我立即便有了些不好的兆頭。齊王是何許人也，就算我不關心政治，可也知道這位主兒，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權知開封府事並兼任中書令。這樣的大人物，沒事吃飽了撐著的大半夜裡邀我喝茶？

難道是出了什麼大事了麼，我小聲問道：“有什麼事不能天明了再說麼。”

那判官彎腰下來湊近我低聲道：“宋蘇樂死了，是被人殺死的。亥初時分，才被路人發現。”

他這麼一說，我立即被驚出一身冷汗來。酒一下便醒了，腳也不哆嗦了，整個人兒開始神清氣爽起來。

宋秀才不明不白地就這樣死了，死在我與他見過麵的離開之後。雖說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可倒黴的是，偏偏元兮要拉著我去漾末亭，偏偏要讓我與他鬥詞，偏偏要讓我與他成為對手。

這樣一來，就很好理解南衙為什麼要半夜裡，派出一隊軍巡院的兵士來請我回去了，因為我有這份嫌疑。可能是顧及到我的身份，以及元悅兩姐妹的存在，因此這位判官才會極有耐性地與我攀談。雖然他的態度不怎麼樣，可我也拿他沒辦法不是。

南衙這一趟是免不了，我隻好點點頭衝院內的伊愛道：“爺我隨這位判官去趟南衙，少頃便會回來，你等且先自睡了吧！”

判官很滿意我的知實務，扭頭示意旁邊的一位兵士前來一匹寶馬。

“按理說是不應該打攪三少休息的，不過宋蘇樂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且此事又或多或少牽涉到皇家以及諸多官人子弟，所以秦王殿下才不得已要大半夜的勞動您。”

他說得很是客氣，隻是神態依舊傲慢。我也懶得去計較，關鍵是我其實並沒有計較的資本。騎上馬，跟在眾兵士後麵，駕駕得到了南衙。

南衙是開封府的彆稱，當然也有人稱它為京府的，它位於右二廂裡鄭門與崇明門兩條大道的交叉路口上。現在不過剛至寅初時分，還沒有到晨班的時候，因此判官下了馬來，繞過正廳，徑直領我進了梅花堂。這裡其實是南衙的後門，判官說我目前隻是隨他前來協助調查的，並不是將我當做嫌犯看待，因此沒必要去到前廳裡。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再怎麼說我也是前日兒才接受了官家的賞賜，成為了有功名在身的儒林郎，兩位哥哥又在朝中任職，在沒有明確證據證明我有嫌疑的前提下，是不可能將我作犯人看待的。

“有勞判官大哥了，你且先去忙碌，我就在此歇息一會。”要說不困，那是假的。隻有養足了精氣神，才好應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判官很是通情達理，點了頭轉身便走了，隻留我一個人在這。

燭光搖曳，在偌大的梅花堂裡散發著幽微的光，隻照亮我身旁尺許，可我卻怎麼也睡不著。宋秀才怎麼會這麼巧地就遇害了呢，凶手自然不是我，那會我還在床上奮鬥呢。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是有人想借著這個機會將罪名推卸到我身上，還是有其他什麼目的。我大腦一片空白，怎麼想也沒得出個頭緒。

昏昏沉沉中，便這樣睡去。好像隻是閉眼了一瞬間，就被人從迷糊中推醒。

“三少，醒醒啦，稍會左諫議大夫霍大人要來問話。”推醒我的人，還是先前那位巡判官。

我迷糊著睜開眼來道：“諫議大夫，南衙裡不是應由推官來置問的麼？”

那巡判官咧嘴一笑，顯然是在譏諷我於當朝官製的不甚了解。“難道你不知，親王尹京時，都得以給事中與諫議大夫充任判官與推官的麼。”

哦，我倒是真的忘了這茬，如今的開封府尹，是秦王啊！

整理了一下儀表，我端坐在椅子上等著左諫議大夫的到來。好在這位霍大人的行事作風犀利，沒讓我怎麼久等便來了。

“新進儒林郎黨崇孝？”瘦削如鐵麵目黝黑的霍大人，一進了梅花堂來還未安座，便開口問道。

我依製行過禮，“正是在下。”

“你可知昨日宋秀才在你離開漾末亭不久後，便喪身與榆林巷口。”霍大人一發起問來，便是咄咄逼人，好似他這樣逼問的話，我就能迫於他的威嚴而從實招來。

招，我是招了，也是從實，不過顯然我的答案讓霍大人很不滿意。“在下也是回至彆院後，才從巡判官口中知曉此事的。”

霍大人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乾枯得像竹節似地的大手不住地輕拍案麵。“那此之前呢，你在何處。”

“吃酒吟詞啊！”我茫然而道，“當時宋秀才也在，還有元悅元兮姐妹，以及她們的幾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