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如鴻毛 城裡的高樓如柱,……(1 / 2)

輕如鴻毛 Murkmagician 4815 字 10個月前

城裡的高樓如柱,直聳入雲,幾乎要戳破了天際般的尖銳。

天藍得如洗過的布,清澈得有些泛白,飽和的顏色仿佛隨時都會滴答往下墜的顏料般厚實。濃濃的雲彩染著日頭和煦的光,最西邊已微微有些見紅的跡象。傍晚的風清涼。

路上行色匆匆,疾馳而過的電動陸行器擦著路麵嗡鳴。市中央的的政府樓頂是電子的巨大鐘麵,此時正響亮的嗶出五點半的時間,方正的藍光陡然大亮數秒,引得行人駐足抬頭,看清新發布的氣候預報。兩小時後將有雨。

太陽正在緩緩的向西。風吹得人欲睡。

如油畫般和美的城市。

矗立城西的大堂是最簡單的樣式,方方正正的排列著,如被水泡過的泛白紙盒。應該曾經是座教堂吧,現在卻改成了陳列館的外觀。隱約還看得到正門上方十字架被拆除的痕跡。

拱頂挑高,除了照明器外無什電子設備,石英窗染了各種顏色,篩下來的光斑將人稀的室內映得頗亮。玻璃箱反射著光,仿佛頑皮的眼。

最大的箱裡安靜的躺著一對翅膀,旁邊放著標簽號碼。八四七零七。

每一片飛羽被小心的疊在一起,整齊利落的擺放,看不出一絲空隙。翅膀雪白,襯布是柔軟的藏青,細密的暗紋層層纏繞,繡著帶著藤蔓的花,不知名的。

雙翼皆在肩胛處被小心的切割了下來,骨架還在,原該富含血管的肌肉卻早就腐朽成土,隻餘那副骨架,還有片片雪白的羽毛。

這是一具保存得近乎完美的標本,也被人形電子管侍器處理得良好,外形栩栩如生。

大堂縱深約百步,陳列著數十木架,或大或小的玻璃箱置之其上,無一例外的鋪著絨布,小心翼翼的保存著一對死去了的翅膀。

它們有些如蜂鳥般精致而色彩斑斕,有些鷹一般擁有寬闊翼幅,但皆如出一轍於肩胛處被拆下,年代久遠的刀痕依然銳利。

最遠處原該放著講台或者壁幔的牆上,數股鋼絲懸掛著巨大的,支離破碎的一雙羽翼。

左翅斷成三截,勉強能從殘骸被擺放的位置看出生前有力的線條和手掌寬的飛羽,骨架約有三人共同展臂般寬大,仿佛肉眼都能見到翱翔時呼嘯過的氣流該是如何勁急。右邊翅膀卻隻剩下了零碎殘羽,那些幸存的飛羽也被燒得焦黑,看不出原本顏色。

鋼絲旁另有一標識懸掛而下,告誡來訪人不得靠近。

‘此標本曆時古舊,勿觸碰。’

稀稀落落的遊客穿插而過,腳步的回音在拱頂間不斷碰撞,回蕩。

下起雨後,夕陽也落了。堂內照明器的光並不刺眼,簡單溫暖的黃光,映著外麵水聲淅瀝。

堂外侯著不耐煩的女人,不時看向手中的時計器,隨後從肩包裡找出精致耳機,從播放器上的徽章能看出是最流行的‘奏樂者’第三代暢銷品,還是限量發行的白金版。

女人揮手讓前頭七八個人先行離去,不住敲擊馬靴的跟部,回頭望堂內的旅人。

一會,她徑自離開,甩動的肩包,細跟的馬靴光可鑒人。

他著迷的望著玻璃箱內。他這麼定定凝視著編號八四七零七已經很久很久,似乎還能看到下個日落。他不時低聲的喃喃幾句,連旁邊陸續滑出清理的人形電子管侍器亦置若罔聞。

直到有個管侍器不小心擦到他綁腿時,旅人才受驚般猛然跳起,背後的鐵器受了震蕩,順著旅人背脊刷地展開。黑沉沉鋒利的金屬羽毛足有六人展臂寬,這麼一展翅足足掃落半打箱子,有兩個砸在地上,標本亂成一堆,幸而改良的玻璃質地堅硬,半點裂紋都無,隻是巨大的聲響被回音放大,刺耳已極。

旅人手忙腳亂的將背後的金屬翅膀收回,將鐵器壓回簧扣中,把散亂的皮帶係好,挺直背脊免得被金屬的重量壓壞骨頭。他望著狼藉的堂內皺眉,懊惱。

背後有人忙亂奔來的腳步,旅人一驚回頭,這次沒忘了動作放輕。翅膀不再亂動,卻被扭頭的動作差點閃到脖子,齜牙咧嘴。

“呀,原來是個裝了仿翼飛行器的外地人。”男人打赤膊,頭發肌膚亂七八糟的沾滿了油漆灰塵,腰帶上一列電子修複具和儀器,一走路便叮叮當當的響,是個維修員。“我們這展覽不錯吧?幾千年來完整的標本可惜就隻剩下這麼些了,現在可是砸一個少一個---請看好您的飛行器啊。”

旅人臉一紅,慌忙將背上還不大安分的飛行器拆下來,於肩膀固定處扭了三扭將其轉成收納形態,三兩下塞進已然鼓鼓囊囊打滿了補丁的背包裡。“真對不起。那幾個被我摔亂的標本,很難修複嗎?”

“那是小菜一碟。”

維修員晃了晃手中還拿著的小型管侍儀,點開機器電源,隨手放在箱子上就讓它轉來轉去的忙活起來,堪比針細的觸手柔軟纖長,毫不費力的分彆夾起數十片羽毛歸回原處,不一會整副標本便恢複原狀,甚至連襯布上的灰塵都被掃除。

拾起任務完成自動關機的管侍儀,隨手掛在了腰帶上,男人將玻璃箱扶正,擦掉上麵指痕。

“您瞧,半點也不麻煩。來這裡的遊客中難免有像您這樣,裝著飛行器行動不甚便利的外地人,我們維修員都配備了一個小的管侍儀,就是專門處理這類意外的,沒什麼沒什麼。倒是您看來風塵仆仆呢,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啊,的確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呢。就在流沙海和‘半島’交口那裡。足足飛了我三天三夜,飛行器才這麼老是不聽話。”旅人咧嘴笑笑,拍了拍行囊,聽到裡麵不祥的吱嘎聲這才連忙縮手,連打兩個哈哈。“貴市真是畫一樣美麗的所在呢,山明水秀的,難怪千年前能是翼人居住的寶地。”

維修員驕傲的挺胸抬頭,笑得見牙不見眼。“那當然,老祖宗千年前就學會了把初生嬰兒的翅膀剮下來,這座城這才能被我們發展到現在。政府今年才心血來潮讓咱們把這些老舊東西拿出來展覽,也讓年輕人看看他們成天神神叨叨念著的自由是個什麼樣子。也就是些骨頭架子罷了,連個榔頭都比不上。但是咱們政府也英明呀,這展覽開了才幾天,咱們城裡便來了好些您這樣神秘的外地人呐,也算是長了見識。”

旅人卻瞪大了眼張大口,楞如木雞。好半晌才訥訥說出話來,不忘抱緊背包不讓飛行器變形。

“---您們老祖宗把嬰兒的翅膀割下來?這麼說您也是個翼人麼?”

“說什麼翼人,那都是幾千年前的事兒了。”維修員卻不在乎的揚揚手,仿佛族人在千年前能禦風飛行不過就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翅膀那種勞什子,不要也罷。”

旅人一時之間啞口無言,轉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