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如鴻毛 城裡的高樓如柱,……(2 / 2)

輕如鴻毛 Murkmagician 4815 字 10個月前

夜晚的城依舊忙碌得規律而繁華,對環境光害減到最小的電子照明器走馬燈般不停在各大樓邊上轉個不停,巨大的標語字樣不時被光柱拚出,而後又在旋轉的光柱間自行拆碎,另一個廣告不一會就在原地形成。

變幻著的霓虹亂閃,在大樓邊上溜著繞著,四麵皆是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那些燈光立體的竄上去,像柱子。

街道上半個人沒有,是因為城下地底的路線已經四通八達,入夜時分,除了陸行器偶爾馳過外再沒有彆的東西在地上出沒。

靜默如光,無處不在。

在這樣平常晚間都好像煙火大會般亮堂的城裡,抬頭居然還能見到密布的星星。

燈光絢爛卻寂靜得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的巨大城市,還有天際碎鑽般灑滿了穹頂的繁星,這樣的景象就如同飛行著卻沒有撲動翅膀的鳥,有種少了什麼的詭異。

但是旅人卻沒有注意那些。他不過怔怔的望著窗外,好半晌才輕聲道。

“---我可是願意拿一切來換,隻要能得到一雙真的翅膀,什麼都好呢。”

維修員頓時皺起眉頭,好半晌才想通了什麼似的,雙手抱胸大笑起來,用力拍拍旅人的肩膀,差點讓他一頭撞進牆裡。“原來您也是那些愛幻想的人之一啊,看不出來呐,我還以為到了我們這年紀早就不會再幻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呢。但是無論如何總要看清楚吧,翅膀的確是不切實際的東西啊。”

旅人的背包鼓脹得像要爆開,裡麵的飛行器嘰嘰嘎嘎的叫著,簧扣差點又要崩開。他臉上蒼白,忽然才注意到了維修員的背後。

肌膚是被曬過了幾十年才能達到的黝黑,從肩胛骨到腰側卻沒有預料中的疤痕,卻隻有稀稀落落的兩三片畸形歪曲的羽毛,灰灰黑黑的幾不成形,生在肩背和頸部連接的部位,爛爛的,仿佛死去了已久的寄生菌,頑強的屍骨還依附在宿主的背後。

“---啊,你看到了啊。”似乎對翅膀的殘骸感到羞恥,維修員連忙套上沾滿黑色油汙的襯衫,蓋住了灰敗的翅膀根部。“我們千百年前就放棄的翅膀偶爾還是會在嬰兒身上長出來,於是父母們就會把它們切除。我可是親身經曆過那種痛楚的,因此更加相信翅膀這種事物不被需要。”

旅人安靜地聽著,眼神從未離開過維修員背後。

他的眼神仿佛已經凝固在那裡。

“明明能夠飛翔這件事情,是自古以來所有人類的夢想吧。”好半晌他才茫然的輕聲說道,不自覺撫摸著行囊裡的假翼。“我小的時候,光是飛行兩字都能讓我興奮好半天呢。”

“但飛行卻對人類的發展一點好處也沒有。”維修員斷然道,背過身軀開始一一檢查玻璃箱,輕敲鎖扣以確認它們的牢固。“仔細想想就能明白了。我們人類可是天生群居的生物,沒有彼此就不能活,並且對農業和科技來說,定點的居住地是不可或缺的。”

他像是找到了玻璃麵上的一點瑕疵,往下彎腰歪著頭看,好半晌直起身來才繼續說。

“就是因為長了飛羽,鳥才會居無定所,頭腦空空。除了食物和□□外毫無他念。有翅膀的話,該怎麼行駛電動陸行器,怎麼搭乘地下陸行器?天生的羽翼可沒辦法向您的飛行器這樣折疊起來放在背包裡呐。在這樣的城市裡,翅膀有什麼用呢?”

見旅人依然失魂落魄,維修員嘖嘖兩聲,很不耐煩的走開。

留下一地被石英窗劃碎的月光。

旅人在教堂裡待了很久很久。

最後,他離開了展覽廳。

深夜的城寂靜無人,於是他解開行囊,將不聽話的飛行器重新裝上背脊。

稍稍從肩膀用力就能將羽翼展開,金屬的冷光反射著滿天繁星,腳下卻是鋪列整齊,一絲不苟的石板路。馬路上疾馳而過的陸行器越來越少,最後連路設照明器都為了節省能源而稍微暗淡下來。

金屬的飛行器依然展開著。幾乎再用力就要撕開旅人肩膀的撐到極限。他站在幽暗的光中,半低著頭,仿佛迷途的飛鳥。

最後他揚起臉,重重頓腳。

在平地起飛的狀況下,加上飛行器連續被使用了這麼多天的確有些故障了,旅人的飛行並不是很順利。

但他很快找到了夜晚被吸往城外的氣流,痛苦的張開著羽翼到最大,滑翔著。

直到他看到了城牆,於是如鷹凖般將飛行器縮起,降落在那裡。

隻有這座城的牆是和大陸上其他地方都不一樣的,繞著中心呈完美圓形,並且在離地十幾米處連接了一根根光柱,直射上天。

據說那是防範未經允許的外來者的,隻要沒有事先辦理入境手續或者身份證上沒有表示能通行大陸各地的綠色字樣,乘著任何飛行器經過這些光柱進入城裡的人類都會被攔截下來,或者被更裡麵一圈通電的光絲燒上傷。

旅人是規規矩矩的飛到城外,收起飛行器,然後去了城外的出入境管理處遞交了申請表,等了三個小時才走進來的。

這個時候他卻覺得無比諷刺。

---不是因為放棄了翅膀,因而建了這座城。而是為了這座城,連飛行都忘記了。

那些光柱,此時看來極度地像鳥籠的杆。是人們取下翅膀後,一片片一點點的親手焊死的。

剩下的隻有教堂裡旋轉破碎的光斑,還有牆上懸掛的巨大遺體。

城牆畢竟是千年的古跡,再怎麼保存良好也總是不免老舊。

你看,牆裡還偶爾看得到腐朽得隻剩外殼引子的飛羽殘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