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易安看著林承昊離去，手裡厚厚的一打檢查單握了又握。老醫生的話還在耳邊回響，這裡是鄉鎮醫院，醫療條件很有限，有些東西必須要到大醫院去做全麵的檢查才能確診，蘇易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蘇易輝的身體從小都不好，但是一直當做是早產留下的隱患，加上家庭條件一直不太好，在發育頭上的蘇易輝也得不到比較好的營養，所以身體弱一些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直到蘇易安上大學之前，發現弟弟的身體很容易就磕出青紫，往往淤青一大塊，很嚇人的樣子，去醫院檢查過，說是血小板少，要補血調養，在蘇易安到省城去之前，每天都會給蘇易輝熬一些滋補的藥，但是隨著蘇易安的離開，蘇易輝根本就不能照顧好自己，蘇易安在外麵很節省，也是為了多寄些錢給弟弟買吃的補身體，可是蘇易輝卻把這些錢偷偷存起來，這讓蘇易安心裡很不是滋味。

林承昊走了沒多久，蘇易安也隻當蘇易輝睡著了，愣愣地坐在一邊發呆。

“姐……”

蘇易安嚇了一跳：“你沒睡啊。”

“我睡不著，姐，送你回來的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嗎？”

蘇易安笑：“小輝你真的是管的寬啊，什麼人送姐姐回來你也要管？”

“對啦，姐，我希望你能過的好一點，要是他是姐姐的男朋友，那該多好。”

“小孩子胡說什麼呢！

“我才沒有胡說！”蘇易輝有些委屈：“我隻想姐姐過得好一些嘛。”

“姐姐雖然不是老古板，但是小輝，人貴在自重，沒有的事情就不要亂說，知道嗎？”蘇易安這些話是在告誡蘇易輝，也是在告誡自己，林承昊也明明白白地說了，對於她的喜歡和對於林如芝的喜歡是一樣的，林如芝是他的女兒，即便他們之間有太多說不清的前因後果，但是這份血緣親情是無論如何是抹殺不掉的，自己又憑什麼因為一句話而想入非非呢？

蘇易輝吊完水已經是半夜了，蘇易安並不很困，她甚至已經習慣半夜之後才睡覺的作息時間，蘇易輝也一反常態精神奕奕的樣子，到底是小孩子，才舒服一點就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姐，我們走回去吧。”

蘇易安猶疑了一下，蘇易輝很高興地說：“快過年了，大家都還沒有那麼早睡覺，你聞聞到處都是糖花生的味道，都準備年貨呢，姐，明天我們也去趕集好不好？家裡的年貨都還沒有，年畫也沒有。姐姐，我們好歹買一點年畫貼在門上吧，你說好不好？”

蘇易安看了看弟弟身上的舊棉衣，蘇易輝雖然長的不算高，可是這件舊棉衣的下擺和袖子已經接了一段，雖然外麵有罩衫，並看不出來，可是肩膀那裡明顯緊了很多，蘇易安盤算著口袋裡的那點錢夠不夠給弟弟置辦點新衣服。

“嗯。”蘇易安點了點頭：“小輝，你怨不怨姐姐？”

“為什麼？”

蘇易安看著弟弟清澈的眼睛，他還小，終究什麼都不知道：“沒事兒了，你想想明天去趕集，買些什麼。”

蘇易輝興高采烈，這樣單純，容易被討好。蘇易安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不能平靜，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蘇易安怕驚倒了蘇易輝，趕緊捂住，借著一點亮光，上麵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簡單的蜂鳴聲枯燥而乏味，蘇易安接起，電話那頭卻有聲音說：“你睡了嗎？”然後不等蘇易安回答又說：“我猜想你一定睡不著。”然後電話那頭便不再說話，卻又不掛斷，蘇易安心裡難受，枕著略帶著一些發黴味道的被子，聽著電話裡的電流聲，她忽然覺得累，她想起那些她曾經那麼渴望，那麼接近卻最終失去的東西，好比關心，好比愛護又好比這樣一句親切的問候。

被子裡很冷，棉絮很硬，又是老舊的粗棉布縫製的被麵子，蘇易安睡不著，睜眼望著頭頂上那一點點空間，隔壁蘇易輝的呼吸聲她都能聽見，兩隻腳冰一樣冷，眼淚卻順著眼角流下來，一點點灌進耳朵裡，濕濕的癢癢的，像是小蟲子爬在臉上，她吸了吸鼻子。

電話那頭再也沒聲音，蘇易安也不說話，眼淚流出來，心裡卻舒服很多，不知不覺睡著了，早晨醒來的時候，電話還壓在枕頭和耳朵之間，隻是已經沒電了，黑乎乎的屏幕上尚且留著淚點子。

她心裡一驚，可見昨晚不是夢，她一直在恍惚，不知昨晚的聲音是不是幻覺，手機上還留著餘溫，蘇易安一把掀開帳子，天還沒有完全亮，蘇易輝還蜷縮在床上睡覺，顧不得外麵寒冷，蘇易安穿了鞋子就跑出去，她知道，他一直在，一直都在。一下子就覺得不是那麼孤單。村口已經陸陸續續有人走動。

“這麼早啊，去哪兒啊……”

這一聲懶懶地問候，餘音還未散，蘇易安渾身的皮膚都開始緊張，她知道，他一定就在這裡。

林承昊還在車裡打盹，晨霧已經散去，車裡並不溫暖，他覺得頭有些沉重，再一次看了看這平靜安詳的村子，發動車子準備離去，一道嬌小的身影卻在反光鏡裡出現，他急急地刹車，還沒等車子停妥，小人兒就撲過來，林承昊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嘴裡吐出的白色的煙霧，心疼地打開車門，自己下車去，剛剛站穩，又帶著寒氣的身體就撲過來，緊緊地緊緊地投進他的懷裡，雙手抱著他的腰，卻一句話也不說。

林承昊摸著她的頭發，發梢甚至是濕漉漉的，林承昊抱著她一會兒，身體漸漸暖和起來：“蘇蘇……”

蘇易安抬起頭看著林承昊，或者他不再年輕，不再有年輕男孩子的激情，可是他卻像是最妥帖的那一劑中藥，溫溫地滲透了你整個血脈。鬼使神差地，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住了林承昊的嘴唇。那雨後鬆林的氣息第一次那麼真切地傳到了她的嘴裡。她並不懂得示愛，這是最直接最有效地方式。

“蘇蘇……”林承昊顯然沒有意料到，他用雙臂撐開一點距離，低頭溫和地看蘇易安，紅腫的眼睛，可是卻潮紅著的臉頰：“你是不是還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