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不對勁。”喬治悄聲跟我說道。
“是啊,我想象不出是什麼樣的事情能把一個正常人逼成這樣。”
“不,不是這個。”喬治依舊皺著他的眉頭,“你還記得鎮子上的人嗎?”
“你是說他們跟這個有關係?”我回想起當時在加油站時的情景,心中的不安迫使我用懷疑的眼光去審視當時的一切,“但是如果最近有慶典的話……”我睜大了眼睛,“該死的!”
如果他們真的在舉辦慶典,那麼我們為什麼沒看到一丁點的裝飾?正彆提整個小鎮全都會參加的慶典,人們卻死氣沉沉,甚至根本無法從表麵上看出與往常的區彆。他們真的在舉辦慶典嗎?
“我們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些黑影,但是跑的太快了,我不太確定是不是幻覺。”喬治煩躁的把重心換到另一條腿上,“現在我覺得那是個人。就是他把我的車給弄壞的也說不定。”
這裡麵確實有一點多疑的成分,但我並不想指出來。現在我們所麵臨的要比我們想象中的嚴峻的多,或許這裡真的有怪物呢。我苦中作樂地想。
“如果有怪物那我還輕鬆點。”喬治也笑了笑,“畢竟我不能跟我的女友說我怎麼開槍殺的人,她會做噩夢的。”
我把胡蘿卜丁丟進鍋裡,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讓他滾出廚房。
帕克博士在喝掉兩大碗湯之後精神狀況肉眼可見的好了很多,依稀之間能看到那些專注於學術的人才有的氣質。他放下碗向我輕聲道謝,然後帶著我們上了樓,打算睡個午覺。這個時候有雨點打在玻璃窗上,屋子裡更加昏暗,但帕克博士並沒有開燈,我想他是害怕有人知道他的位置。所幸他對房屋結構的熟悉並沒有因為恐懼而消失。我們很快選好了房間,並決定由武力值比較高的喬治在一旁陪著他,而我睡在隔壁。
我本來以為自己會保持清醒,陌生的床鋪和逐漸變大的雨聲在平常都會影響到我的睡眠,但沒想到我很快就墜入了夢鄉,甚至沒有做夢。直到一陣喊叫吵醒了我。我費力地睜開眼睛,頭不知道為何有些昏沉,手腳也發軟,但我的大腦在督促著我起身,拿起睡覺前放在枕邊的手槍,衝到隔壁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就在我動作的前一秒,我停住了。
窗戶上有一個黑影。
我很難描述那個黑影,在我的記憶裡那似乎是一個人類的上半身,但理智又告訴我並非如此。我隻能回憶起當時的感覺,血液的流動仿佛停滯了,巨大的恐懼抓住了我,我的頭腦在那一刻變得無比的清醒,但動彈不得,隻能死死的盯著它。一直到隔壁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和搏鬥聲後我才恍然從那種狀態中驚醒,整個人因為缺氧大口地喘氣。而那個黑影已經消失了,悄無聲息,像是我的幻覺。
顧不上去思考彆的,我拿起手槍衝向隔壁。看見喬治正在跟人在地上扭打,而博士已經被人反剪了雙手摁在地上,抓住他的“人”有著一張難以被稱為人類的扭曲的臉,正要把他扛起來。我朝著那人開了一槍,打在了他的大腿上,然後又是一槍,這才讓他倉皇從窗戶逃走,而他的同夥也趁機將喬治推到一旁,逃了出去。
我三步並作兩步追出門去,發現走廊儘頭的窗戶已經被打破,而那人消失的無影無蹤。這種速度簡直超乎了我的想象,我本來以為我能抓住他的。
我走回房間,把喬治從地上拽起來丟在床上。他傷得不重,臉上破了點皮,身上還有幾塊嚇人的淤青,除此之外沒什麼大問題。最頭疼的是帕克博士,他抱著自己縮在角落,我走過去的時候他明顯的畏縮了一下。
“嘿,是我。”我緩慢的蹲下來,“他們已經走了,我們安全了。”
帕克博士不說話,隻盯著我看。他的眼睛藏在成縷頭發後跟深陷的眼窩中,顯得他整個人陰鬱極了。
我耐心地等著,等到他慢慢放開自己的身體,發出一個單音節,然後把他放到床上。
“我的頭好痛。”喬治說道,他試著握拳,“手也用不上力氣。”
“我也是這樣,可能剛剛那夥人對我們乾了什麼。”我接著問道,“發生了什麼?”
帕克博士狠狠地吸了一下鼻涕。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突然闖進來,想把博士抓走。”喬治碰了碰臉上的傷,力度沒有掌握好,疼得呲牙咧嘴,“我這輩子沒見過那麼惡心的臉……”
他停住了,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們長什麼樣子?”他問道。
“我不知道。”我回答。
這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如果說我記不清那個黑影的樣子我可以說這是我自己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導致的,但是喬治為什麼也會忘記?他明明在地上跟那人搏鬥,如果說博鬥過程中無法看清還算情有可原,但他明顯在說出口之前還記得,他說“惡心”。
“這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喬治搓了一把自己的臉,重複了一遍我剛剛提出的問題,“到底發生了什麼?”
最後我們轉移到了地下室。不得不說帕克博士算不上拖油瓶,他隻是被嚇壞了。看看他這些天躲藏的地下室就能知道在精神崩潰前他能把想做的事情做得有多好。我看到了一個懸掛在牆上的銅球,帕克博士解釋說有人摁響門鈴或者敲門的時候這隻銅球會輕輕擺動,好讓藏在地下室的他能知道有人來訪。當然這個小東西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用,但我還是能從上麵看出帕克博士之前對有人來找他的期望。
而我也無法想象當他支撐不住後才看到銅球擺動的心情,他現在幾乎已經無法維持自己的體麵了。
“蠟燭不夠了。”帕克博士用袖子擦著他留下來的鼻涕,在查看了抽屜之後對我們說,“我需要去上麵拿一點。”
“我們有手電筒。”我說。
“不,不夠。”他搖搖頭,“我們需要能把我們籠罩在一起的光源,一定要夠亮才行。”
我看了看喬治,心想這次該輪到我了。
“我陪你去,”我看出博士有些詫異,向他解釋道,“喬治需要休息,就算他不受傷,按理說這次也是應該我來陪你。”
“哦,哦……”他遲鈍的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
我跟他往上走去,保險起見我把手電筒留給了喬治,並叮囑他小心。
帕克博士依舊沒有點燈,我隻能盯住他,在一片黑暗中辨認他的輪廓。這對於一個有些近視的人來說有那麼一點不友好,於是我提議點一支蠟燭。
“不,”帕克博士拒絕了我,雙手在櫃子裡翻找,“不能有光,他們會發現我們在哪裡的。那很危險。”
“但是你剛剛還跟我們說要有足夠的光亮。”我感到有些奇怪。
“唔……唔,是這樣的。”他這麼說著,轉過身來。
我感到他朝著我撲過來,我被撲倒在地,同時一股力道纏繞住我的脖子。我雙手扣住纏住我脖子的麻繩,不停的蹬腿試圖將帕克博士從我的身上弄下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比我想象中的要重得多,力氣也大得多,整個人壓在我身上,紋絲不動。
“噓噓……”他在我耳邊說道,我掙紮的力度對他來說簡直像是孩童,“馬修警官,你可愛的都要讓我愛上你了,哈哈哈……我保證我會好好對你的,嘿,彆這樣看著我,你不想讓我再用點彆的手段,對吧?”
我越來越喘不上氣,最後腦袋一痛,暈了過去。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被固定在一個椅子上,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睛。有聲音回蕩在我正身處的這個巨大空間裡,聽不清在說什麼,那不是我知道的語言,也不是我現在昏沉的大腦所能處理的信息。而當我完全清醒後我看見帕克博士正跪拜在一座巨大的雕像前,很難描述那座雕像,或者那是什麼。它殘破,但剩下的又透出讓我感到恐懼的邪惡,這種恐懼比之前見到黑影時還要強上數百倍。那不應該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它甚至不應該被發現!
或許是我發出了什麼響動,又或許是帕克博士做完了祈禱,總之他站起身朝我走過來。我看見他換了套乾淨的衣服,之前那副受驚過度的樣子已經無法在他的身上找到蹤影,我隻能找到瘋狂。
“你終於醒了。”他用令人不適的語調說道,“我聽見你跟你的同伴談論過慶典,哦,慶典。”他張開雙手向我展示他身後的雕像,“你眼前的就是慶典要取悅的神!看看,祂多麼的美麗!世界萬物都應該臣服於祂的腳下,化作孕育新生的食糧!”他又在一瞬間收起了自己的笑臉,咬牙切齒,“但是不夠,不夠!那些鎮子上的愚蠢的凡人根本不能讓我得到神的垂青,僅僅連被看一眼都不夠!我還需要更多,更好的祭品……”
我感到他在撫摸我的身體,這讓我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意識到自己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困難處境。我現在手無寸鐵,而麵前的瘋子想要把我當成祭品。從我們收到電報開始就已經落入了他的圈套中,整個小鎮都是他的陷阱。而我跟喬治一連串的遭遇,比如不正常的頭疼,也找到了元凶。怪不得我絲毫無傷,因為我向他保證過喬治會保護我們。如果他要下手,首先要除掉的肯定就是對他威脅最大的那個!
“不不不,不要那麼看著我。哦,恐懼,恐懼真是美妙的情緒。”他被我的表現取悅了,“我會把你留到最後,在我得到注視之後,我就能孕育新的生命。嘻嘻嘻嘻嗬嗬哈哈哈……我會好好使用你的,感到榮幸吧!你將被載入曆史,新生命誕生的曆史!”
他不再理會我,走到一邊的台子上擺弄著什麼。我隻能通過眼角的餘光看到一點模糊的輪廓,而那邊不斷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聲和空氣中逐漸濃厚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讓我對帕克博士正在做的事情有了些猜測——希望不是最壞的那個猜測。
很快我又睡了過去。這種來勢洶洶的疲倦十分不正常,但在我用儘畢生的意誌之後我還是不可避免地向一片黑暗中墜去。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疼痛弄醒,吸入肺裡的空氣帶著難以忍受的熱度和難聞的氣味。
“快他媽的跑起來!!”喬治滿臉是血,衝著還在狀況外的我大吼。他正拽著我奔跑,疼痛來源於我拖在地上的被障礙物碰來撞去的雙腿,視線裡全是明亮的火光。
我跌跌撞撞地跟他跑起來,身後傳來帕克博士的喊叫。喬治朝身後打了一槍,不知道打到了什麼,至少給我們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逃出去。我跟著喬治坐進停靠在門口的車子,把自己摔到座位上,喬治連門都來不及關就發動了汽車,踩著油門撞開幾個木箱,以連他自己都從未試過的漂移起步駛上了石子路。
我費力地關上我這邊的車門,從後視鏡看著身後的火光和氣急敗壞的帕克博士,笑了起來。
“我現在相信你說的你之前是乾雇傭兵的了。”我拍了拍喬治,對他說。
“事實上我是騙人的。”喬治也笑了起來,“隻是運氣好,他們沒搜我的口袋,留下了那把裁紙刀。我花了不少功夫才用它弄開繩子。”
“然後你搞到了汽油,又搞到了車子。”我回憶起當時的刺鼻氣味,推測道。
“對,我們親愛的帕克博士的車子,真是個火辣的美人。”喬治吹了聲口哨,“我回去要感謝我的女朋友,如果不是她愛買些小玩意兒,我這次就沒有刀可以讓我割繩子了。”
“是啊,給她一束玫瑰。”後視鏡裡已經看不見著火的建築物,隻能看見天空中有滾滾的煙霧升起,“你打算怎麼彙報這件事,他們會覺得我們瘋了。”
“實話實說,不然我們兩個得瘋。那可不行。”
我們帶著一身傷痕回到了警局,向上司彙報了情況。但在後來養傷期間得到的消息卻不樂觀。他們的確找到了那座建築物,但並沒有找到帕克博士本人。農場已經人去樓空,唯一的收獲是幾張遺落的研究筆記和在密室中發現的小鎮居民的屍體。很難想象一位文質彬彬的博士能做出這種事情,我在這之後看過他的照片,照片上的可比本人順眼多了,我幾乎辨認不出這是我見到的帕克博士。再後來聽說小鎮上的居民大多死於自相殘殺,找到的幸存者精神狀態也並不好,看樣子帕克博士也將小鎮上的人化作了那位的信徒。這倒是符合他向我展示的形象。我想我很難在我的人生中找出第二個與他一般邪惡的人。
他們說帕克博士是研究生物的專家,具體的領域我記不清楚,但記得當時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明白了帕克博士為何會去做那樣的事。或許在他看來那就是能夠幫助自己完成研究的最後步驟。
喬治很快與自己的女友成婚,我去當過他的伴郎。婚禮上這家夥笑得跟我一樣靦腆,還送了他的新娘一盒裁紙刀。我拿著當時的照片在警局好好打趣了他一段時間。後來我申請了調任,離開了那裡,逐漸與喬治,與當時的事情斷開了聯係。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無法逃離。這是我的直覺。
在我躺在病床上靠著流行小說度過時間的時候,在我笑著為喬治抱得美人歸而鼓掌的時候,在我坐在辦公桌前整理文件的時候。我總是能感覺到有人在某處窺探著我,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雖然我從未找出過這種感覺的源頭,但我知道總有一天帕克博士會找到我,然後就像他說的那樣做。我知道的。
所以我斷開了與之前生活的聯係,祈求能借此找回一些安寧。喬治明白我的心情,他在我登上火車前叫我記得給他寄信,但我從來沒那麼做過。
現在是深夜,我剛結束自己夜晚的娛樂活動,正打算關掉電視,洗漱睡覺時,門被敲響了。
他來了。
【一份發黃的剪報:19x4年9███日,某男子被報告失蹤……】
一雙修長的手把書本輕輕合上。
“好了甜心,現在我們要開始工作了。”留著長卷發的男人把座椅轉過來,讓坐在上麵的人麵對他,“噓,你應該感到開心。這都是為了達到真理做出的必要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