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酥回到清輝院還不能歇下,千梨與薑輕正指揮仆人往主屋內搬東西。
她在玲瓏塢的起居簡單,不至於睡大通鋪,有個獨門的小房間,一切從簡。
如今她雖是假的林清秋,但該有的大家閨秀的生活起居還是得做做樣子。
搬運東西的仆人們將紅木箱籠堆疊在一起,大大小小共計兩三個,他們從江左帶來的嫁妝豐厚,足有八九個箱籠,暫時用不上的綾羅綢緞、奇珍異寶都鎖進庫房了,這裡裝得多是些衣裳舊物。
薑輕將繁複的衣裙疊好,千梨將釵環瓔珞等飾物整齊地裝進檀木妝奩,人手不夠,還讓灑掃的丫鬟進屋在旁幫襯。
府裡因世子娶妻,林氏擔憂清輝院仆人太少,又去牙行買來三兩丫鬟,丫鬟年輕,不過十三四歲,正值豆蔻年華。
年輕的丫鬟捧著疊整齊的衣裳往衣櫥裡放,衣櫥手一伸就能夠到的位置裝滿陸無咎的衣物,新晉世子夫人的隻能放在最上層和最底下,底下容易潮濕生蟲,惟有放在最上層了。
然而丫鬟身量不夠,墊起腳都夠不著。
蘇酥接過丫鬟手裡的衣裳,“我來吧。”
丫鬟手上一輕,見是世子夫人搭了把手,驚得說不出話,“世……世子夫人……”
她怔愣的時候,蘇酥已經輕而易舉將衣裳放進最上層的衣櫥。
“瞧,是我疏漏了,你去和薑輕換換,你疊東西,她來放。”千梨過來支走了小丫鬟。
小丫鬟乖巧地點首,想不到世子夫人不但長得跟個仙人一樣,性格也頗為親和。
千梨哪裡知曉小丫鬟心中所想,她把人支走,隔著一重七折山水潑墨玉屏風,外間人影重重,壓低聲音道:“姑奶奶誒,如今你已經是世子夫人,這些事就不該自己做了。”
玲瓏塢裡可沒有人伺候,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千梨以為蘇酥把塢裡的習慣帶過來了。
蘇酥小聲反駁,“在江左林家,有的時候我也是自己動手。”
整個林家的仆人都沒有英國公府一個清輝院裡的人多,她在江左住了半年,可不是得親自動手了。
她們三人同吃同住,經她一說,千梨自然知曉她想的是什麼,人多耳雜千梨不好再說彆的,“若世子夫人實在想做些什麼,就四處看看,能添些什麼東西吧?”
說白了,塢裡同吃同住,講究步調一致,千梨和薑輕手裡有活計,蘇酥乾坐著總覺不舒服。
有了千梨的話兒,蘇酥仔細端詳屋內的布置,看看能不能添置些新東西。
清輝院主屋的布局亦如世子本人,帳幔簾幕都是冷色調的藏青,多寶架上空空如也,並無過多擺件,這般擺設顯得清淨規整,但少了些生活氣,仿佛生活過二十餘年的屋子隻是一個夜晚用來就寢的地兒。
蘇酥讓人購置水缸,在次間挨著窗牖放,水缸裡再養幾朵粉白的碗蓮與幾尾紅鯉魚,待到天光明媚時,水底的遊魚伴著窗外枝頭的驚鵲,頗為怡然。
正門進入主屋,迎麵一堵牆,牆上懸掛清幽的墨竹圖,蘇酥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隨後,她發現牆麵寬敞,僅一幅畫卷不足以充實,又親自把箱籠裡的畫卷取出來掛上。
那是一幅海棠蛺蝶圖,蛺蝶翩躚於盛放的胭脂紅海棠花間,綠葉清如水碧,潔如霜露,三者交相輝映,生機勃勃。
清輝院遼闊,一幅畫還不夠,蘇酥命人把雜物間閒置的半月桌抬出來,貼牆安放,桌麵擺一隻汝窯美人瓶,剪下一支月季插入瓶中。
月季與畫卷上的海棠交映,蛺蝶都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蘇酥試圖把冷色的帳幔換成暖色,對於常居的住所,多些暖調,人也會心情開闊不少。然而,更換帳幔簾幕的改動過大,她得考慮世子是否願意。
此舉姑且作罷。
內室新添了一張梨花鏡台,對於蘇酥而言隻是她每日拆卸環佩、梳妝挽發的地方,那張千工拔步床她尚且沒有資格一睡。
她來到東次間,雲母片糊的窗牖十分厚實,不會過於遮光也不會漏風,但不久後冬日來臨,睡在此處容易受涼。
蘇酥用手壓了壓臨窗軟炕,對丫鬟道:“不夠柔軟,再鋪厚實些。”
丫鬟尋來軟墊鋪上。
蘇酥思了思,繼續道:“夜裡寒涼得厲害,將我箱籠裡的雪青色被子搬出來吧,晚上可以用。”
丫鬟不疑有他,照做了。
世子與她劃定了楚河漢界,不讓她睡床,她也不能虧待了自己。
眼見屋子裡各處都置換了新的物件,大多是蘇酥湊夠江左帶來的起居物品,冷肅的主屋平添幾分女兒情調,有了生氣。
臨近晌午,該是用膳的時候,蘇酥正喝著清茶等廚房送膳過來。午膳沒等來,等來的是陳氏身邊的婆子黃嬤嬤。
黃嬤嬤板著老臉,看樣子是個嚴肅的人,“宮裡來人,闔府上下都在前院花廳迎接,夫人讓我來喚世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