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她是假夫妻,本就沒有情意可言。可若她暗生情愫,他是不是可以加以利用?
就連陸無咎自己也沒察覺,以往若聽聞誰家娘子對自己懷有情意,他都冷然拒絕,心生嫌棄。
這回他卻沒有一絲半點的嫌棄厭煩。
既然選擇利用她的情意,怎麼能忽視她的辛勞?
從查賬來看,她做事嚴謹細致,公正嚴明,讓人挑不出錯處,有功勞也有苦勞,從而能被陳氏看中,真正開始掌管中饋。
他想以情謀利,也不應如此輕視她。
不遠處主屋漫出的暈黃燈火,驅散夜晚的寒涼。
陸無咎身後是茫茫黑夜,他從暗處走向溫暖光亮。
主屋內蘇酥等來晚歸的陸無咎,喚人端來盥洗用具,世子素有潔癖,不借他人之手,丫鬟放下用具便走了。
蘇酥坐在東次間,水聲作響,片刻後安靜。
她手提滅燭鈴,準備熄滅燈燭,忽然清寂的室內響起沉金冷玉般的聲音。
“小林氏。”
“嗯?”
蘇酥分心,手上的滅燭鈴已經落下,一室明亮刹那歸於黑暗,也就是那一瞬,她見到世子平日覆著霜雪的眉宇似有溫光。
錯覺吧?她想。
“往後我若不在,你可以在床上歇息。”語氣夾雜不易察覺的輕和。
“我記住了,多謝世子。”她隻當過了耳朵一遍,沒放在心上。
蘇酥開始接手英國公府的中饋,起初她不甚熟稔,雖然差強人意,但逐漸熟悉後,她也能做到儘善儘美。
英國公府家大業大,闔府兩百人的吃穿用度打理起來十分辛苦,莫說公府名下的其他產業,好在她都能逐一應對,沒有出過大的差錯。
從前,下頭的人聽聞新晉世子夫人出身微薄,各個都沒將她放在眼裡,因著各式各樣的事與她接觸後,被她婉婉有儀,賞罰信明的風度所折服。
現在人人都誇讚世子夫人通情達理,持家有度。
蘇酥算是徹底在陸家站穩腳跟了。
今日,她巡視完城郊的莊園正要登馬車歸家時,吳嬸突然叫住她,“夫人夫人!”
吳嬸是莊子裡的老人,蘇酥初初掌管這處的莊子時,還有許多請教她的,多虧她不吝賜教,蘇酥才能快速上手莊園的經營。
“吳嬸,你還有何事麼?”
吳嬸從莊園裡奔出來,奔得太急,一麵喘氣如牛一麵從荷包裡掏出一枚三角形的符。
“這是蓮花寺的姻緣符,前日我給我家那位求了個平安符,想到夫人人美心善,也為您和世子求了個姻緣符,保佑您們濃情朝夕,百年好合!”
這些日子做事,下頭的人看換了新主子,也會明裡暗裡給她送禮,蘇酥是一概不收的,潛意識就要推脫。
“吳嬸,好意我心領了,不必……”
千梨搶在她前頭接過姻緣符,“謝謝吳嬸,我們夫人與世子肯定會情深意重,恩愛兩不疑。”
說罷,千梨扶著蘇酥踩上轎凳,登車回家。吳嬸在原地笑嗬嗬地相送。
直到再也瞧不見吳嬸的身影,蘇酥忍不住問千梨的用意,“千梨姐姐,為何要接受吳嬸的禮?”
“我知你不接受他人以送禮為名的討好,是怕叫人捉到把柄。但吳嬸送的姻緣符值不了幾個錢,你大可以收下。再說,你莫忘了你和世子扮的是一對恩愛夫妻,聽到姻緣符能保姻緣,不收下才令人生疑呢。”
蘇酥頓悟,“竟然如此,看來我做事還是不夠周全,還好有千梨姐姐在。”
千梨笑著搖搖首,她心思縝密、做事天衣無縫,這都不算周全那什麼才算周全?
就拿三娘子進南風館之事來說,若換作是她絕然想不到先去請戒律院的嬤嬤做見證,三娘子被罰,她也會被柳氏輕飄飄的一句話害得吃掛落兒。
她隻不過是久居玲瓏塢,在情事上尚未開竅。
不然千梨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她整日對著金質玉相、皎然若清的世子居然能心如磐石。
蘇酥不懂符籙保存的方法,“那姻緣符的事情就交給千梨姐姐處置吧。”
千梨一口應下,“你就放心吧。”
蟬花邊紋袖口裡她捏緊掌心的三角形黃符,寺廟裡求來的符不能見外人,不可拆開,不可沾水,不可汙損,還要放在日日都能接觸到的地方,才能維持效力。
回到公府清輝院,千梨將姻緣符放在枕頭底下。
三日後,陸無咎一仍舊貫下衙回家,在內室更衣。
褪下的緋色官袍抬手懸在衣桁,狹長的眸不經意掃過拔步床,疊得整整齊齊,一絲褶皺也無的床榻上,露出一個黃色的尖角。
他將那抹黃色的尖角從枕頭底下抽出來,一枚用朱砂描繪的蓮花符頭姻緣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