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梨眼睛一亮,“你在戒律院暈倒的時候是不是世子抱你回來的?我親眼見到白蘇去請大夫,帶你回來的一定不是他,那麼就隻有世子了。”
蘇酥找補道:“事急從權,世子也沒有表麵上看著那麼冷心。”
點了點她的額頭,千梨道:“我看世子也是個麵冷心熱的,你生得姝色過人又識時務,做事牢靠,世子他心裡也不是沒有你,隻要你再努努力將來不愁榮華富貴。”
“千梨姐姐你在說什麼啊……”蘇酥想捂住她越說越歪的嘴。
“你還不明白?其他事情上你一點即通,怎麼情之一事就不開竅呢?那我直說好了,憑借你的努力攀上世子這根高枝,以後也能等你到了二十五歲,為自己的將來多謀算呐。”
眼見千梨的話題往怪異的方向發展,蘇酥向一旁的薑輕投去求助的眼神,救救她,怎麼才能讓千梨姐姐住口啊。
薑輕受過千梨的碎碎念折磨,對蘇酥仗義執言,“不是塢裡的每一個人都能活到二十五。”
她簡短的一句話如一盆冷水澆到千梨頭上,千梨幽怨地望向她,“你以為和你一樣身為養士日日出生入死呢,我們在公府裡度日,還是有很大可能活過二十五的好不好。”
這句話未免太過紮心,蘇酥忙著打圓場,從中調和,千梨倒豆子一樣輸出,薑輕時不時回她幾句,也稱得上彆樣的鬥嘴。
三人相處起來肆意灑脫,彌漫著溫馨。
“世子夫人請喝藥。”白蘇將煎煮好的湯藥端上來。
“世子夫人還沒吃東西就喝藥怎麼行?多傷胃呐。”千梨去廚房做些簡易快捷的食物,兩人的鬥嘴被迫中止。
白蘇撓了撓頭,“是奴沒有思量周全。”
“無妨,若無事你便下去吧,待會我讓彆人來溫藥就好了。”蘇酥吩咐。
“是,世子在側屋的浴房沐浴,奴去侍奉世子。”
長隨的話穿耳而過沒有留下痕跡,蘇酥並未放在心上,用過千梨端來的溫熱清粥,喝好大夫開的湯藥,裡頭加了安神的成分,她睡得很沉。
千梨見她熟睡,隻留一盞燈火,鬨到三更半夜終於能放下心好好歇息了。
一炷香後,陸無咎推開主屋的屋門,一如往常進入內室,卻發現拔步床上早被鳩占鵲巢。
微黃的燭光耀在她的麵龐,沉睡的麵容恬靜而美好。
平展的眉間泛起褶皺,陸無咎打算離開清輝院,去藏書閣歇息一晚。
手指搭在門閂,還沒有使力,結實沉重的木門便被風雪推開。
無星無月的寂寥夜空飄落鵝毛大雪,像是天上的雲凋零落地。
乍起的夜風吹滅一豆燭火,寒氣絲絲入侵,蘇酥也被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
她睡得眼眸惺忪,揉了揉眼,一個挺秀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關上門,立在了床頭。
“世子?”她後知後覺自己睡的不是東次間的軟炕,而是世子的床,疲倦使大腦運轉卡殼,她拍了拍床下的褥子,對陸無咎道,“要不一起睡?”
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冒犯的話,世子那樣講究的人怎麼可能和她擠一張床?
屋子的燭火熄滅了,漆黑一片,她看不清陸無咎的神色,卻能想象到他臉色該是多麼的陰沉。
蘇酥雙手撐起身子,正要麻利地下床回到自己的老窩軟炕。
陸無咎先她一步,坐在床沿,驚得蘇酥直往床榻內側縮,竟可能不觸碰到他。
陸無咎躺平蓋被說道:“睡吧。”
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什麼被冒犯到的慍惱。
“你若不想睡可以自己下去。”
蘇酥被迫中斷沉思,以最快的速度躺入溫暖的錦被,儘可能將自己往內側靠。
她若要下去,世子一定不會讓她,要她跨過世子下榻,算了吧……
被驚醒的大腦本就睡意濃濃,蘇酥沒再細究他的古怪,繼續與周公相會。
躺在她身側的陸無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輕淺平緩,睡得很安穩。
屋外白茫茫的雪光照進室內,透過青花床幃,靜謐又美好。
雪落無聲,地龍燒得火熱,應是酣夢的好時機,陸無咎卻毫無睡意。
自擔任司天監少監,大晟律法在上,司天監官員不得與朝廷官員私交甚密,他的身邊向來隻有自己一人,形單影隻。
就連成婚後也沒什麼變化,他過著官署與府邸兩點一線的平淡日子。
直至今日,身側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呼吸、體溫,兩人之間隔了一層稀薄的空氣,同蓋一被,她溫暖的溫度與淡雅的體香源源不斷向自己釋放,如此難以忽視。
陸無咎側首,雪光漫在她毫無戒備的睡顏,小扇一樣的纖長鴉睫在眼下投落一塊兒陰影。
陸無咎閉目不再看,似乎睡了,但他騙得了夜色與雪花,唯獨騙不了自己。
他失眠了,沒有哪次比今晚的漫漫長夜還難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