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負責跟聶星河的男人第一次見陸逸,他很詫異這是個年輕男人。
而且長得還不錯。
他一直以為,對方會是個三十幾歲,臉上或許有疤、又或許麵相很凶的男人。
尤其是,他來到病房前,打聽到他是被人捅了一刀,更覺得不是什麼善茬。
但眼前的陸逸,模樣斯文,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絕對會招女人喜歡。他見到這樣的人,其實比見到凶吉惡煞更緊張。越是麵善的,發起狠來越可怕。
他想不明白他們之間有什麼見麵的必要,以往不見麵的交易方式他非常滿意。
他摘下黑色棒球帽,客客氣氣的坐在陸逸病房的小沙發上,問:“陸先生,什麼事那麼重要,非見麵說。”
陸逸坐在輪椅上,看了眼手機。
在林念那邊蹲點的護工沒來消息,那就代表她還在午睡。
“去我家一趟,把能證明過去的,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全扔了。如果你分辨不出來,就把所有東西都扔掉。我女朋友失憶了,我不想她想起過去的傷心事。辦好了給我拍張照片看。”
男人點點頭,算是接下這個活,又問:“還有彆的事嗎?”
“買兩個聯排墓,P兩張老人照片。要看起來像她父母。”
“您這是……”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
“好的陸先生。”
陸逸低頭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找個嘴嚴的,P些我們的合照。沒有預算,上不封頂。唯一的要求是,讓人看不出是P的。再幫我買一台手機,型號和我的一樣。”
他抬起頭望向窗外,補充著其他瑣碎的事。
直到男人都用手機記下來,才說了最後一件事。
“過陣子會有律師聯係你去領一位老人的遺體。給她下葬,選最好的墓地。離我買的另外兩個越遠越好。老人該有的儀式程序你去做,沒有預算。”
男人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從未做過這種事,甚至有些頭皮發麻,但沒人和錢過不去。
眼前的人有錢,也舍得花。他點點頭,認真的把這事記手機裡,並畫上重點號。
確認沒問題,才急匆匆的離開。
這事會按件結錢,所以他要手腳麻利些,或許房子的貸款就能早日還清了。
男人離開醫院時,和自己曾經的老同學在醫院大廳擦肩而過。
他緩緩回頭,望著昔日的老同學,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提著一個黑色公文包急匆匆的走向電梯。
他歎口氣,又搖搖頭,直奔大門。
出了醫院,男人站在大門口,用胳膊擋住下午三點炙熱的光,他覺得渾身都被凍透了。
兩周後……
陸逸打開家門,麵對嶄新的家,並沒流露出什麼情緒。反而是林念,看見什麼都新鮮。
她不知道陸逸都做過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從張大壯的公司離職、甚至退出了設計大賽。
她攙扶著陸逸的胳膊,在玄關處蹲下身子幫他換鞋。
“我自己可以。”
“不行,那麼深,萬一傷到怎麼辦。一會洗澡想著叫我幫你貼防水貼。”
陸逸低著頭,有些害怕。他害怕眼前人不是自己的林念,而是像自己一樣,靈魂換了身體。
換上拖鞋,林念又挽著他的手臂往屋裡走,她環視一周,和他一起走到沙發前坐下。
“這裡的裝修……是你選的嗎?”
陸逸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如果牆壁換個顏色就更好了,還有這裡,擺這盞燈有點不協調。”
林念說完這些話,下意識的瞥一眼旁邊的陸逸,見他正愣愣的看著自己,忙問:“怎麼了?”
“沒事,你繼續說,這房子如果是你裝修,會怎麼設計。”
林念想了想,鬆開她的胳膊站起身,把自己整個設想都說給他聽。她的構思正是之前給他設計的那樣。
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從陸逸的天靈蓋直衝上天。
他站起身走過去一把將人抱在懷裡,不由自主的用力。
林念被抱的有些不舒服,她費力的昂著頭,雙手小心翼翼的向上攀附,生怕碰到他的傷口。
“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很喜歡這種你是女主人的感覺。念念,你想去哪,我們最近就離開這吧。”
林念不明白他怎麼這麼著急,但還是聽話的點點頭。
夜幕微垂,書房的白熾燈下,兩顆腦袋湊在一起,看著諾大的地圖商議該去哪。
林念說哪裡,陸逸都說好,直到她微微蹙眉,不悅道:“你這樣我生氣了!”陸逸才拿出手機晃了晃,我們先上網查查。
她用新手機調查本地的風土人情,陸逸則站在一旁,靜靜的看中介發來的信息,和幾條房款到賬記錄。
手裡的房子都出手了,就剩下這套。
等他們搬完家,就能徹底和這裡說再見了。
他抬頭,望著林念認真查找的模樣,慢慢走過去,低下頭喊她,“念念?”
燈光下,林念昂起頭,一雙眼睛布著閃耀的星星,星星中央,映著陸逸的臉。
他俯下身,在她唇上輕吻。
秋末冬初。
陸逸躲在書店三樓的倉庫裡,掛斷一直以來幫他辦事的男人打來的電話。
聶星河自殺了,臨死前隻有一句話,不太好聽。
外婆下葬了,按照他說的,最高規格,最好的墓地。
一切塵埃落地,他將最後一筆款項打過去,囑咐對方定期代他去看看林爸爸。
手機嗡嗡震動,他看著屏幕的小掛件上顯示著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