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逸睜開眼的時候,病床邊坐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
她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梳著利落的馬尾,還穿著一身警服。
見他醒了,她公事公辦的從兜裡掏出證件給陸逸看。
“陸先生,我是負責這起案子的,我姓張。您現在覺得怎麼樣?”
陸逸動了動手指,覺得有些累,背後有點絲絲拉拉的疼。他想起來,卻發現身上使不上勁。
“您麻藥應該是還沒過。”女警提醒道。
“林念在哪?”
“特護病房觀察。聶星河已經被我們拘留。如果您覺得可以,我叫我同事過來一起給您做份筆錄。或者……我先去叫醫生吧。”
陸逸被護工推到林念所在的病房前時,林爸爸已經站在那間房門口抹著眼淚。
見陸逸來了,他轉過頭瞪他,冷淡的扯了扯唇角:“你來乾嘛?”
“她醒了嗎?”
“你這個壞人!警察為什麼不把你抓起來!要抓好人!她和你在一起都出事了,你這個孽緣!”
陸逸苦笑,他蒼白的嘴唇緩緩張開。
“叔叔,你知道你認識的好人是誰?他叫聶星河,林念以前的男朋友,是他逼著林念跳海。”
林爸爸不可置信的望著他,腦子裡對好人的概念瞬間崩塌。
但他還是帶著疑惑,為什麼要相信眼前這個小白臉,他搖搖頭,垂著眼自顧自的念叨著:“不可能,他可是好人,他怎麼能變成壞人。”
“你給林念的娃娃身體裡有錄音設備,他靠近林念就是想欺負她。”
林爸爸搖搖頭,向旁邊退一步,繼續說:“不可能。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吃她的喝她的,還沒保護好她!”
一同跟來的女警官歎口氣,不得不插話道:“叔叔,您看我是警察,您總該相信我吧?”
林爸爸順著聲音轉過頭,這才發現旁邊還跟著兩位穿警服的。
他愣愣的點點頭,還是選擇相信了他們的話。
考慮到林爸爸是殘障人士,他的話隻能作為參考。但警察詳細盤問時,林爸爸卻把他們的聊天記錄一一展示出來,以表示自己沒有撒謊,是好孩子。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決定征用林爸爸的手機作為證據。
安靜的病房,陸逸吞下一片止疼藥,小心翼翼的依靠在下方鏤空的頸枕上,方便受傷的地方不會碰到輪椅的靠背。
林爸爸不好意思的站在他旁邊,遞給他一根自己沒舍得吃的棒棒糖。
“對不起。”
“不用道歉。”
“我媽說了,做錯事要道歉。”
“你現在不生我氣了?其實……歸根到底我也騙過你。我有錢,也沒花過林念的。你放心,我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
林爸爸瞥他一眼,嘿嘿笑了起來,說:“其實我早就發現了,你沒錢你衣服櫃子裡的衣服都滑溜溜的,沒有補丁。還帶我打遊戲、”
陸逸也跟著笑,他眼底掠過一抹明媚的光,靜靜的望著床上睡著的人。
“等她醒了,我想帶她離開這。你想跟著我們就跟著,不想跟著,我給你開一個戶口,每個月往裡存幾千。你不能給彆人用,隻能自己用。”
“你們想去哪?”
“看她想去哪,再定。”
林爸爸低下頭,似乎在認真考慮這個提議。
良久,他緩緩抬眼望著女兒,唇角微勾,說:“我就是個麻煩,不跟著你們了。我也不是個合格的爸爸,但是如果你對他不好,我的拳頭打人也很疼的!”
他揚起拳頭,衝陸逸比劃幾下。
陸逸微微昂起頭,又抬手做起誓的模樣,說:“我發誓我會對她好。”
林爸爸滿意的放下拳頭,又收了笑臉,有些悲傷的問:“外婆……死了嗎?”
“嗯。”
陸逸眼眶有些濕潤,他深吸口氣,才緩緩把這句話說出來。
“現在還不能給外婆辦葬禮。”
林爸爸沒作聲。他低頭擺弄著手裡的糖。陸逸也不說話,兩個人就並排在那,良久,他聽見旁邊人突然罵了句:“傻老娘們,自己媽媽出事了都不知道回來看看!”
陸逸一愣,他側頭望去,見林爸爸低著頭正在抹眼淚。
“我也不知道,我們都是一樣的傻子。”
這是他第一次從爸爸的嘴裡聽到傻子這個詞,他伸出手拍了拍林爸爸的胳膊,輕聲說:“你不是傻子,隻是……沒長大。”
林爸爸抬起頭,深深的望著陸逸,說:“謝謝。”
陸逸搖搖頭,“謝謝你,帶她來到這個世界。”
幾天後,特護病房的紅燈終於亮了。
醫護人員飛快的衝進去,給清醒的女人做檢查。
床上的人驚恐的望著眼前的一切,愣愣的聽著他們的問題,問:“這是哪?”
“看著沒什麼問題,你現在有哪裡不舒服嗎?一會我安排你做個檢查,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林念摸了摸頭,輕聲說:“有點……頭疼。”
醫生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對旁邊的護士說:“通知家屬,那個刀傷的,女朋友醒了。你叫什麼名字?”
她轉過頭,又看向林念。
“我叫……”
林念翕動著嘴,就是說不出自己的名字。
她覺得腦子裡發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包括自己的名字。她僵持在那,愣愣的望著醫生。一種恐懼感席卷全身,在醫生的目光下,她緩緩流下一行清淚。
“我……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