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日,他將兩人的初見,來來回回地想了不知多少遍。他也得知了柳姑娘來京城的緣由,心裡更是疼惜。複雜的心緒縈繞心上,讓他實在不能安靜。
今日也是碰巧路過這裡,才看到方才的一幕。
*
回公府的馬車上,曦珠便將那盒花鈿給了衛虞。
當時不好拒了王頤,這盒花鈿也確實漂亮,但她現還在孝期,並無用處。
衛虞不是非要因一盒花鈿與溫蕊吵起來,隻是氣,後來王頤將花鈿給了表姐,她沒覺得什麼。
她還在鋪子裡挑了兩根簪呢。
可在表姐勸下,她還是接過了,卻隻挑了六枚花鈿,剩下六枚給表姐。
等回院子後,衛虞照常去隔壁的破空苑看望三哥。
半個月來,衛陵的傷好些,便讓阿墨找來木料,是要試之前想到改進弓.弩射程的法子。但兩個侄子來找,他也就陪著他們玩會球,又在衛朝的央求下,答應做些玩具。
衛虞來時走路很輕,就見三哥正用受傷的那隻手臂搭在桌上,旁邊擺著幾十個剛磨好的木塊,低著頭,拿著鐵鑿子耐心地做機關玩具。
旁邊圍住衛朝和衛若,趴著看他。
等衛陵忙活完,才看到衛虞,鬆散了肩膀,重新躺回搖椅。
他覺得這些日子,自己快長在這椅上了。
衛朝領著衛若拿玩具到旁玩,衛陵才看向衛虞的眉心,那裡正有海棠花鈿,揚眉笑道:“什麼時候買的花鈿,之前不見你貼過。”
他撐著下巴細看一番,道:“嗯,挺好看。”
要說衛虞最喜歡三哥哪點,必定是三哥會誇人。
大哥跟在父親身邊做事,忙得一年到頭在外頭,見不了幾回麵。
至於二哥,就是張冷臉,出口就是冰碴的話,不罵人就好了,還誇呢;
哪像三哥還記得她新買的衣裙和首飾,還誇好看的。
衛虞一高興,就坐到他旁邊,將今日的事都說了。
衛陵起初隻無聊聽著,聽到後頭,濃眉皺起。
“你說花鈿是王頤送給表妹的?”
“對啊,表姐說自己現在用不著,要都給我,但我拿了半數。”
衛虞觀望他的神色,奇怪:“三哥,你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
衛陵問道。
“那你皺眉那麼深做什麼?”
“有嗎?”
……
夜裡院落安靜下時,衛陵大概明了過來。
自己確實有點生氣。
應當是溫家的人敢欺負到衛家人頭上。
*
曦珠有時在傍晚回府,經過園子時,會朝破空苑的方向看一眼。
衛陵還沒有傷好,他也難得的沒再跑出去。
隻一眼,她又轉回來,接著朝春月庭走。
上回見麵,還是兩個多月前的事。縹緲地就像一場夢。
隻要他還活得好好的,她也沒有必要見他。
但這樣想後的沒幾天,曦珠第二次見到了衛陵。
那天是六月底的最後一日,炎熱非常,連鳥雀都不願出來,窩在濃蔭裡乘涼。
藏香居來了個人。
曦珠在見到他時,就想起了他的名字。
溫家的庶長子,溫貴妃的弟弟。
溫滔。
溫滔這次來,還是因妹妹溫蕊說起衛家來了個表姑娘,長得比他新搶來的婦人還好看,又說那個表姑娘父母雙亡,才來投奔京城鎮國公府,但表親關係也不如何牢靠,說不準是來攀高枝的。
要他去看過那表姑娘,必定驚豔,若再給點恩惠,後院又能添一個美人。
現下見著,溫滔真覺得妹妹說的話沒錯,甚至比他院裡任何一個女人都要美。
光是那腰身就讓人心猿意馬,更彆說那張臉了。
溫滔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帶著肥腫的身體也一顫顫的。他走上前,將正要回公府的曦珠堵住了,伸手要捏她的下巴。
“美人叫什麼名字?”
曦珠蹙眉,極快側過臉,朝後退兩步。
掌櫃柳伯聽到門外動靜,以及夥計的急聲告知,忙從簾子後出來,就見這幕。
他快步上前,攔在兩人之間。
“這位爺,我們家姑娘是要去鎮國公府的,還煩請您讓個路。”
他以為說出這番話,麵前的人會有所忌憚,但見這人大笑起來。
溫滔笑地臉肉都在抖,眼眯成一條縫道:“你也不問問爺是誰?怕他衛家?”
一提起這事,溫滔心裡又有怒氣翻出來。
上上回群芳閣因個妓子,他被衛陵用燈盞差些砸壞腦袋。
好不容易等傷好,上回端午的馬球會,他帶人要挫衛陵一幫人的銳氣,卻輸地一敗塗地。
若非近段時日聽說衛陵殘了在養傷,他還準備去找衛陵麻煩。
衛家算什麼東西。
衛皇後在宮中不得寵,他家出的溫貴妃遲早要代了皇後位,六皇子也要登基。
到時衛家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柳伯伸長手臂擋著,半點不肯讓。
姑娘是老爺唯一的閨女,他即便拚了命也不能讓人帶走姑娘。
卻有溫家的奴仆過來架著往一旁去。柳伯不斷掙紮喊道,也無濟於事。
“美人,你若是跟了我,做我的妾,保管榮華富貴享之不儘。不必待在衛家,他家遲早要倒,隻有我溫家才能長存,如今宮裡最得寵的是我家長姐……”
溫滔再步前,望著婀娜的細腰,目不轉睛。
若是再養養,必定比現在更好,手中也起了熱意,仿佛已握上了。
那目光黏膩惡心,曦珠的目光一點點冷下來。
她見過許多次這樣的目光,也忍受過許多次。
他一遍遍說著那些似乎印證上輩子的話,讓她再次浮想衛家被打壓的那些年。
但她不信重新來過,不能改變前世結局。
曦珠抬起眼,直直地看向那張被酒色浸淫的臉,握緊了拳。
卻也在這瞬時,一道破風聲忽至耳邊。
眼前晃過刺目銀光,伴隨“啊!”的痛苦慘叫。
肥圓的身體翻滾在地,錦衣繡服中似包裹著一灘腐朽爛肉,在狠戾的鞭聲中,極快地滲出鮮血,鞭子揚起時,也飛濺起點點腥臭氣味。
曦珠微微睜大眼,看向後麵的執鞭者。
本蘊藉風流的眉眼,此刻卻陰沉可怖。
他一腳踩在那喘氣呼痛的胸口,狠力碾壓之間,從緊繃的薄唇溢出絲絲笑。
“溫滔,我還沒死呢,有種就當我的麵,把你方才的話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