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昨晚才見過表妹,但今早衛陵從令人惱怒的夢景中醒後,還是想再見她。
隻是如今他沒有任何名目,實在不好去找她。
此前,衛陵不對表妹上心,更對她了解甚少。
但既認清心意,就得知道她更多事,才好做了準備,去問詢她對他的想法。
又住在一個府上,算得上近水樓台。倘若表妹……也有意於他,那他就立即去和母親說定此事。
衛陵讓阿墨去找春月庭的丫鬟打探消息。
起初阿墨聽到三爺的話,被驚地雙目圓睜,不停揉耳朵,懷疑沒聽清楚。
可被三爺冷眼一掃,好了,他確信沒聽錯,再聯起昨晚一連串的事,心驚明白之後,隻好走出破空苑,鬼鬼祟祟地沿著牆根走,往春月庭去找那些姐姐,懷裡還揣了好些值錢玩意,是要賄賂。
他也不心疼,總歸報在三爺賬上。
衛陵坐立難安地在屋裡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聽到外間動靜,見阿墨進來,聽他事無巨細地說起表妹的事。
這才得知表妹不常在府上,往往天亮後就會去藏香居,在那裡一待就是一天,直到天將黑才回來,就連晚膳常不在府上用。
阿墨補道:“我還去了趟膳房,那邊的廚娘說表姑娘的乳娘每月都會給銀錢,是因夜裡有時會用些宵食,或是燉煮湯水。我瞧那樣子,怕給的還不少。”
要說府上哪裡最能得好處,掌著眾人口腹之欲的膳房怕是第一好去處。
阿墨沒想到表姑娘還會再給銀錢,按理說,國公夫人應該多給了春月庭該出的例銀。
“三爺,對了,還有一事。”
阿墨道:“春月庭的那些丫鬟們,表姑娘每月也多給三兩銀子。且她們還沒有什麼事做,就掃個院子、給花木澆水,其餘時候,還能做些針線繡花到外頭賣。”
阿墨可不敢講,他都想去春月庭當差,多清閒啊。
衛陵越聽他說,眉頭越皺的深。
他隱隱覺得表妹這番,竟像在和公府劃清界限。
但應當是他的亂想,暫且按下,就聽阿墨說起了最重要的事。
“下個月初,表姑娘就要行及笄禮。”
衛陵便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細細思索起來,忽地想起昨日群芳閣的酒宴上,有人提到這兩日晚在怡園有拍賣,少不得些珍貴稀罕的東西,說不準有合適送姑娘家的。
那時他全在想表妹,沒留意聽,什麼時辰開場自然不清楚。
正要叫阿墨去打聽,才張口又閉上了。
一來一回磨蹭得很,天也將黑,索性他自個去瞧。一下子從榻上翻身起了,換過外袍,就往外麵去。
但出了破空苑,在甬道走段路後,衛陵就聽到一陣輕碎的腳步聲,頓住步子朝前看去,蔥蘢枝葉間,身影漸近。
是表妹。
曦珠繞過樹後的小道,沒料到會遇到衛陵。
隨著時日的推進,她每夜難以入睡,且起得早。
今日整理賬冊和給津州的回信,以及那樁藥堂的生意,已快將她耗得沒有力氣,誰想後麵和秦令筠的約見,更是讓她身心疲憊,提早回來,隻想快些去歇息。
曦珠便垂了眉眼,朝衛陵行過禮,就要帶蓉娘走遠。
衛陵在看到她似不過一晚,就清減不少的麵頰時,心裡陡然生出擔憂,都要脫口而出,問她怎麼了?若是碰到難事,可以告訴他,他會幫她的。
卻在這時,背後有人小跑過來。
一個丫鬟抱著方食盒追上。
她沒想到三爺也在,忙製步行禮,才又轉向表姑娘,捧著食盒上前,道:“表姑娘,方才有人到門房處,說您落了東西,等了會,不見您過去取,隻好送到公府來。”
曦珠聞言,看向麵前的盒子。
外表質樸,但細看,提柄上印有纏枝暗花紋。
她喉間哽住。
不用問,她也知道是秦令筠讓人送來的。就如同他讓人來邀見時,說的話術一般。
蓉娘本要問是誰,話未出口,就有人先說了。
衛陵沒有走,一直看著表妹。
因此當她看到那盒子,唇微微顫了下,露出不對勁的神色時,他看得一清二楚。
“誰送來的?”衛陵皺眉道。
這聲語調頗有些沉厲,讓丫鬟低頭,不敢遲疑地答道:“來人沒說是誰,奴婢也不知。”
衛陵正要再問些話,就見表妹側轉過身,看向了他。
他的問話不由止住。
曦珠輕了呼吸,平靜下來,道:“三表哥,確實是我落的東西。”
她要接過丫鬟手裡的盒子。
丫鬟道:“表姑娘,有些沉,您小心。”
這樣說了,蓉娘就上前來,主動幫姑娘接過。
曦珠將剛抬起的手放下,又看向衛陵,就見他望著盒子的視線極快偏轉,和她的對上。
那般神色,似是探究。
曦珠不覺垂下眼,平聲道:“三表哥,那我先走了。”
衛陵薄唇緊抿,低“嗯”了聲,看著表妹帶人往春月庭去。
丫鬟也告退回去。
等這處隻剩下他和阿墨。
衛陵再想起那個食盒,就似什麼堵住他的肺,讓他難受地連先前的好心情都蕩然無存。仿若不弄清,他都難以安心。
隨手摘了片杏葉,撚搓兩下,他手上動作一停,就看向了阿墨。
“你去信春堂一趟。”
阿墨在方才兩人在一處時,就隨時看著。
這回聽三爺的話,就道:“去查那盒子?”
衛陵道:“你倒是機靈。”
“那盒子樣式應當是信春堂的,你就去問表姑娘今日是否去過那裡?和誰見了麵?……與那人待了多久?落的東西是什麼?”
這一連問下來,阿墨有些愣。
用得著這樣嗎?不就是表姑娘和人見個麵,怎麼要查那麼透徹。查了又有什麼用。
但阿墨瞧見三爺一臉鬱色,可不敢多問。
這事他有經驗,就趕緊出府去辦事。
衛陵見阿墨離去,不打算再出府,至少要等此事有了定論。
頗有些煩躁地回想表妹那幾多變化的神色,轉身朝破空苑回去,在臨近岔路,透過榆葉遮掩,他最後看了眼春月庭的方向。
*
回到春月庭後,曦珠就使蓉娘去叫人抬熱水,說是累了,想沐浴後睡會。
蓉娘原本還好奇那盒子,但見姑娘疲憊地歪靠在妝台前,怕她等急,腳步不停地出門去了。
青墜侍候表姑娘脫簪卸髻,散了滿頭青絲,正要拿玉梳順發,卻聽表姑娘道:“我來吧,你將那花去換回水。”
指的是放在窗邊小幾上的玉簪。
昨夜燈會結束後的回程路上,一直未遇到有賣花的。等回到公府,曦珠也忘了此事,隻是還未過去半個時辰,阿墨就送過來大把玉簪。
夜色下,淡紫色的花束攏聚在一處,清淡的香味濃鬱甜馥。
曦珠問:“花從哪裡來的?”
阿墨撓頭,道:“我也不知三爺從哪裡弄來的,回府後又出去,回來就多了這捧花,讓給您送來。”
曦珠將花放到一隻青釉冰裂紋瓷瓶中,用淨水養著。